首頁 > 紅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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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這名字不好聽麼?」他笑觀著她,半調侃地說。「瞧,這天空紅透了,叫這個名字也算合稱,是吧?」

  「是啊……」喃喃答了聲,螓首卻不自禁地微低下去,好躲開聶颯盈滿笑意的注視,但,心口的怦然躍動又當如何躲開?

  聶颯靜靜地瞧著她,看得……有些出神了。那纖瘦的身子裡在夕日輝芒裡,為她的清麗添了些柔艷;而那白瓷姣容微微泛著的胭脂紅,可也是斜陽晚照的緣故?

  將夜未夜,曖昧的時刻總有曖昧的氛圍流竄;在這瞬間,世界彷彿全陷落在兩人的緘默裡,一切似乎就這麼靜了下來……靜了下來……

  「聶……聶颯?」他的沉靜,讓羅緋衣悄悄抬起眼來一看究竟,並試探地喚了聲他的名。

  聶颯這才拾回了神,若無其事地對她說道:「是該走了,必須在日落前回到玄鷹堂。」

   ※  ※  ※

  「鷹主,您終於回來了。」荊寒笙見到主子,猶如大漠逢甘泉,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他沒有笑意地勾了勾唇角,沉穩地問道:「初七之事,你做好準備了嗎?」

  「準備了幾箱賀禮,但……」

  「但,不知道怎麼破樊汝胤的局?」見他遲疑,聶颯冷冷一笑接了下去。

  「確實不知。」荊寒笙俯下臉去,低聲承認。

  聶颯瞅著得力助手,緩緩地說:「寒笙,你做得很好!」

  啊?主子竟然稱讚他?荊寒笙有些愕然,不禁抬起頭來正視聶颯,而從主子微彎的眼底,他千真萬確看到了讚美。

  「這段期間,有人來訪吧?」

  「嗯!青鷗堂派特使來查了三次,赤梟堂則來了兩次。」

  斜飛的眉眼,有著毫不留情的冷絕和萬事盡掌胸中的亢傲,聶颯笑了笑,嗓音卻是寒的。「赤梟堂發佈這個消息,就是等著看各方的反應。明的來了這麼多次,暗的也絕不少。所以你的不知所措,正是最好的掩飾。」

  聽了分析,荊寒笙對主子的尊敬與傾慕又更深了幾分。「那麼,鷹主有什麼計劃?算算時日,這兩天也得上路了。」

  「這,我自有安排,屆時,非你執行不可。」聶颯胸有成竹地說。「且前先替我備著一個空箱。」

  「是,我會安排妥當。」

   ※  ※  ※

  「這麼晚了,還沒睡?」見她房內燈火猶明,聶颯直接闖了進去。「換了個地方不習慣?」

  「沒的事,我向來少眠,習慣了。」

  其實,他只是想來看看羅緋衣,莫名地想;真見著了她,倒沒什麼特別要說的。直到一眼瞥見折疊好放置窗前小几的新嫁衣,讓他不自覺揚起了冷笑。「這衣裳,你還留著,想回去當樊至剛的媳婦兒?」

  「不是。」順著他的目光,羅緋衣也瞅了那衣裳一眼。「我沒想過要怎樣,嫁不嫁反正都是一樣的。若要嫁,留著可用,不要嫁,留著也無礙。」

  「你的意思呢?你自己的意思呢?」聞言,聶颯沉冷的眸子迅速跳出兩簇怒焰,他不喜歡她這種凡事無關己身的口吻。

  「我?」她淡淡一笑,又是出塵的清淨縹緲。「一切隨命吧,我不重要。」

  「不!那不是命!」聶颯猛然抓住她的雙臂,銳利的眸緊緊盯著她,進出的字句裡有強抑的氣憤。「你可以反抗、可以表示意見,但你不,這是你的選擇,不是命!」

  就像這場與絕天門、關司鵬的戰爭,是他這輩子絕不後悔的選擇!

  她輕輕搖了搖頭、依舊淺淺笑著。「因為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需要反抗什麼、表示什麼意見?」

  「不!不是這樣的。」聶颯有些惱,惱她這般不在意自己。換了個方向,他繼續問:「難道,你對自己的將來一點打算也沒有?」

  「有。」她目光明澈,清得見底,一字一字落定。「等待死亡。」

  「等待死亡?」他瞇起了眼,狠狠地盯著羅緋衣,彷彿又看到初相見時的她,如此無懼生死,當時他覺得這姑娘有趣特別,如今卻隱隱覺得憤怒心疼。

  「這樣的你,跟死了有什麼差別?」聶颯接著說,右手扣上了她的細頸。「信不信,我一手就能要了你的命?」

  「信,如果你要動手,請吧。」羅緋衣從容地合上睫羽。

  燭光在細緻的玉顏上畫出了微紅的圈兒,而她,是這般平靜,宛若赴死的烈士;他就看著,許久許久才咬著牙,話自齒縫間掙出。「我不明白,如果你真厭倦活在這世上,何不自盡自了,圖個快活?」

  聶颯撤回在她頸邊、臂上的雙手,她終於緩緩睜開眼,笑容停在唇邊,倒淒冷了起來。「自盡自了,圖個快活?如果可以這麼簡單就好了;偏偏,也不成。」

  「什麼意思?」她的眸光,與平素無喜無悲的清澄不同,如今裡頭載了濛濛輕哀,聶颯瞅著,倏地胸口一陣抽緊,竟會微微地疼。

  「我娘不許。」羅緋衣踱了幾步,稍稍和聶颯拉開點距離,繼續說。「在我十二歲那年的冬天,阿娘生病了,原本奶奶是不許我去看阿娘的,怕……」突然停了下來,她驀地打了個寒顫,這話,是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聶颯及時出言,他早從荊寒笙那兒得知羅家視她為邪祟。「你就說你娘吧。」

  羅緋衣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很專注認真,連唇角慣有的冷諷都斂了起來,於是,她深深吸了口氣。目光望向遠方,接著又說:「後來,大夫說阿娘救不回來了,奶奶才讓我去見阿娘。我還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阿娘握著我的手比雪還冷,阿娘說她要去找阿爹了,我一直哭一直哭,我也想去找阿爹呀,可阿娘不許,她把我的手抓得緊緊的,就是不許我跟她去。」

  說到這裡,銀箏般清和的聲音嘎然而止,她微微低下頭,像是沉思,又像是哀悼。半晌,才又開口,算是作個總結。「其實,人活著,不就在等待死亡麼? 對我來說,這兩者沒什麼分別;唯一的分別,是阿娘的話,阿娘不許我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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