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磊關心地問:「可是……怎麼了?難道師祖對你不好麼?」
「師祖?唔……你這麼稱他,也沒錯。」這個詞兒,讓練如灩稍稍露了個笑,但心頭的苦澀卻依舊存在。她低聲輕道:「他向來只看得到最強的人,而我……我不是。無論我怎麼做,他的眼裡始終沒有我。他是我師父時,情況如此,他是我主子時,依舊沒變。」
「師父……」憐惜,在他方寸間漪蕩了開。
「我怎麼會在你跟前說這些,唉……是中邪麼?」
練加灩搖了搖頭,輕巧地收回親手,淡淡一笑:「我上回生堂去,找東方曜拿些藥材,給你補補元氣。」
「師父……」齊磊的呼喊終究留不下她,最後還是眼睜睜看她在視線裡消失。
無論如何,師父和他之間,似乎多了些許柔柔軟軟、溫溫暖暖的東酉。他十分確信──那相距遙遙的感覺,現在是偶爾鑽出,但總有一天會永遠絕跡。
嘿嘿嘿嘿,肯定會的!
「哎、哎喲!好痛吶──」他又忘了。得意歸得意,可不能扯到傷口啊!
※ ※ ※
丹田的氣緩緩吐出,練如灩收回雙掌:「你覺得好些了麼?」
齊磊半側過頭,笑意滿滿:「有師父這樣天天不顧耗損真元,為小徒療傷,傷勢可能拖得久麼?就算小徒想偷懶不練武,也不成吶!」
「你想練功想得緊,這才是真吧?」練如灩站起身來,盛了碗藥汁遞給他:「喏!快喝了!」
「哦,師父。」雖是將碗接了過來,瞪著藥汁的表情卻難看極了。
練如灩看在眼裡,倒沒說什麼,逕自交代著:「過了十五,我有要事,得離開濮陽,我想……」話才到這裡,就見齊磊仰著脖子、牛飲藥汁,讓她岔了題。
「當心點兒!哪有人這樣喝藥的?」
伸袖抹了抹嘴,遞出空碗:「師父,我還想再要一碗!」
「再一碗?」他不是最討厭喝這些了?
「是啊!」齊磊點了點頭,眉開眼笑地說:「十五,就是三天後嘛,如果三大後得離開濮陽,小徒當然得在三天內盡快恢復呀。否則,我不就成了一路上的大麻煩了?!」
練如消接過空碗,神色間掠過一絲不自在,仍是微微曬道:「雖然這藥是補身用的,但也不能貪多。你要想早點康復,就別趁我不在的時候對空比劃招式。」
「啊?原來師父都知道?」呃,他還以為瞞得住師父咧……
「你呀,孩子氣得很,做事常憑一股勁兒,怎麼能好好照顧自己?」她邊說邊洗碗,迴避了面對面交談的必要。
「還好,論起習武、練武,你無須我費心。先前教你的這些掌法、拳法,以你的武學基礎,日後自行琢磨,功力當會逐漸加深;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那句話──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使劍是這樣,使拳掌亦然。」
「師父的金玉良言,小徒謹記在心。」
「嗯。」她淡淡應了句。
至於,原本打算向他明說的話的話,終究,是放在心底了……
第六章
夜色方褪,晨光猶在將明未明之際,回生堂外已有人急急叩門。
「誰、誰呀?」開門的夥計揉揉惺忪睡眼。
「我找東方曜。」不等通報,齊磊自個兒就往裡頭闖。
「噯噯噯!這位爺,您等等,咱們還沒開始做生意吶!」
對於後頭夥計的呼喊,齊磊絲毫未睬,一心一意就是要找東方曜。而且,不是待會兒,就是現在!
齊磊穿過後堂,正要往內室走去,在廊間便碰著了東方曜。
「你一早就來,有事麼?」東方曜神清氣爽,一派溫和。
「你知道我師父去了哪裡嗎?」齊磊心慌意亂,滿臉惶切。
「師父是你的,怎麼你倒跑來問我?」
「師父她……她走了,沒說她去哪裡,還留了封道別信。」胸口隱隱生疼,令齊磊不自覺地握緊了雙拳:「先前,師父說有事得處理,過了十五便要離開濮陽,我以為是咱們師徒一塊兒走。怎知今兒個才睜眼,就見著了這封道別信。」
東方曜自他手中接信一覽,內容除了要齊磊勤加修習武藝外,便是盼他從今以後善自珍重:「在這之前,你師父難道什麼都沒說麼?」
「沒。」
「也許不是沒預兆,只是你沒發現罷了。」東方曜輕輕歎了口氣:「她做事向來深思熟慮,今天的不告而別,她應該早盤算定了。」
經東方曜提點,齊磊這才將近日來師父的言行好好想過。什麼照顧自己、什麼自行琢磨、功力日深,說穿了,不就是離別前的殷殷叮囑麼?
「想了這麼久,可想到了什麼?」東方曜瞧他面色迭變,於是關心問道。
「我果然是個笨徒兒!」齊磊越想越沮喪:「師父沒有說破,可是線索明明就亮在我眼前,我卻沒發覺。真是笨、笨、笨極了!」
東方曜莞爾輕曬:「既然如此,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他沒半點遲疑,直接回答:「當然是去找師父!」
「你師父在信裡不是說了──憑借自修,你的功力應該就能更上層樓。以她的性子,絕不是為了推卸責任才這麼說的。我想,她是真覺得沒什麼好教你了,因此你大可不必費心費力去尋她。」東方曜直瞅著齊磊,溫和的眸光暗蘊了明銳。
齊磊怔忡當場──倘若,這算是師父對他的肯定,為何他沒半點歡欣的感覺?堆壘心頭的,只有慌、只有空虛、只有茫然失措,以及濃得化不開的哀沉……
東方曜拍拍他的肩:「別想太多,你的傷才剛復元,先回去睡個好覺,醒來再想以後的路子吧!」
濃眉遽蹙,齊磊說得斷然:「我惟一想走的路,就是尋找師父。」
「肯定麼?」
「再肯定不過!」
東方曜沉吟半晌,終於給了齊磊要的答案:「你往西試試。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師父應該到長安去了。每年這個時候,她總要去她師父墳前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