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斗膽,封了……封了師父的穴道。」齊磊勉強解釋,眼前的景象卻越來越模糊,半點力也使不出。
「你撐著點兒!」秀眉深蹙,她運全勁衝穴。
半刻後,練如灩成功解了穴,而齊磊的勉力支持也到了極限;在他頓身委地之前,她總算及時攔抱住——「齊磊,撐好!我一定會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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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濛濛初亮,齊磊緩緩睜開了眼,原本想稍稍移動僵硬的四肢,胸膛傳來的劇痛卻斷了他的奢想。
守在旁邊的練如灩將一切瞧進了心坎兒裡:「你別忙著動,我來幫你。」雙手支抵齊磊脅下,輕抬起他的上半身。
俊容微微發窘。「老是讓師父照顧,我……」
「你這傷,是為我受,自當由我照顧。」淡淡扯了扯唇角,睫羽黯下。
「師父,那你……你沒事吧?」
「我沒事。」因為,傷的是他……心酸的溫暖,竟讓她興了掉淚的念頭。
「師父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齊磊一樂,就忘了自己有傷在身,猛要坐起身的下場,是讓痛楚弄擰笑顏,齜牙咧嘴地頻頻哀呼:「疼阿疼阿好疼啊!」
瞧他刻意誇張的表情,練如灩忍不住莞爾一笑,輕斥了句:「受了傷,還不安分,活該!」
「小徒高興嘛!」嘿嘿,師父笑了、師父笑了哎!
「唉……我從沒想過會收個像你這樣的徒兒。」
直直瞅著師父鳳眼斜睨半含笑的模樣,齊磊有霎時的失魂。好半晌,才吶吶問道:「像我這樣的徒兒……究竟是什麼樣?」
「笨得讓自己受這無妄之災。」歎息逸出,她輕輕搖了搖頭;口裡是這麼說,心裡卻湧上難抑的酸澀;對他,有揮不去的內疚。
「是無妄之災麼?我可不覺得。師父平安,是小徒的福氣吶!」齊磊說得理所當然:「要是師父受了傷,那小徒跟誰學武去?」
聞言一怔,眉心微顰,芳容凝整。「因為學武的緣故,所以你才寧願冒險?」
「我……」他狼狽於笑,偷眼覷著她:「如果,我說當時根本沒想這麼多,師父會不會真覺得小徒很笨吶?」
眼兒彎彎,漾起了笑:「你呀,老是這麼戰戰兢兢的。好像我是個十足兇惡的師父,動不動就會趕你離開似的。」
「師父明鑒,小徒絕沒這個意思!」齊磊急忙解釋:「我只是……只是……」中途聲音倏忽低了下去,微赧道:「只是在意師父對小徒的看法嘛!」
「我還以為,你會看在眼裡的,只有武功。」
「呃……我、我原先也是這麼以為咧!」齊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是,現在好像不是這樣……」
秀眉一挑,淡淡丟了個問:「不是這樣,是哪樣?」
齊磊沉吟半晌,沒個明確答案,於是照實招了。「我也不知道,以前拜了許多師父,卻沒發生過這種狀況。」向來清澈如水的眸子,此時灼燙如火,緊緊盯著姣容;「比起學武,師父……師父……」喉音沙沉,胸臆間卻有某種情緒逐漸激昂,最後瞬間迸出了口:「師父能夠好好的,更重要!」
眼眶泛起了熱,練如灩忙別過頭去,刻意寒起了嗓:「人受傷了,動不了身子,嘴皮子倒挺會胡亂耍弄。」
「師父──哎喲!痛、痛──」心裡一急,他又忘了傷口。
她迅速將他按住:「怕疼,還亂動?」
齊磊順勢反握她的手,一臉認真:「師父,我急啊!剛剛說的那些,都是真心話,不是耍弄,也不是討好。」
他只手的溫暖覆罩她全身的風霜,如今,她是無從迴避了。練如灩輕歎口氣,任他的膚觸繼續停留,只低應了聲。「嗯。」
「謝謝師父、謝謝師父!」
被他乍現的笑容逗開了情緒,鳳眸蘊著笑意,搖頭輕問:「有什麼好謝的?」
「師父信我,就值得謝天謝地啦!」齊磊說得真摯,心頭話一股腦兒地對練如灩傾出:「師父啊,好奇怪,明明受傷了會疼、會痛,可我現在覺得好歡喜、好快活、好開心吶!」
「說你是笨徒兒,果然不錯。」
他嘿嘿一笑:「只要師父不嫌棄,那小徒就無所謂嘍!」
齊磊毫無掩飾的笑臉,總讓她情思浮動,片刻後,她幽幽道了話:「以後,別這樣了。」
「啊?」師父突然冒出的這句話,好玄吶!
「不管遇到什麼情形,千萬要以自身安全為重,昨晚,如果我下手再重些……如果我下手再重些……」如果她下手再重些,那麼,此刻在她面前的會是什麼?想到這兒,練如灩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好幾個寒顫。
「我答應師父。」雖然使不上力,但齊磊還是微微收指,將她的手攏在自己的掌中:「不過,師父也要答應小徒一件事。」
「你倒和師父講起條件來了?」
「沒辦法,若不先講定,接下去的話,小徒就不敢說了!」他眨了眨眼:「小徒的條件很簡單,就是待會兒小徒說什麼,師父都不能生氣、不能趕小徒走?」
「明知道我會生氣,甚至可能會趕你走!你還要說?」
「唉,沒法子啊,小徒再不說出來,老積在心底,恐怕。快成內傷嘍。到時這傷加那傷,哪還有復元的一天吶?」
究竟是什麼話,會有這種威力?這下,她的好奇心真被他挑了起來:「好吧,我答應你。」
「師父說好了哦!」嘿嘿,有這塊免死金牌,他終於可以一吐心底話了;抓著練如灩的手來到左胸前,齊磊擎著笑臉,語氣卻是再真切不過:「師父,你對小徒真是太好太好了,能遇到師父,肯定是我好幾輩子修來的福緣。」
喉頭被滿滿的感動哽得發疼,練如灩勉強扯了扯唇角:「我對你一點兒都不好,嚴厲得緊,不是麼?」
「嚴厲歸嚴厲,但我知道師父心裡是對我好的。」
「是麼?」她淡淡反問,不自主想到了關司鵬──她的師父:「我曾經也這麼以為,以為師父對我嚴厲是心裡對我好,可是……」睫羽垂斂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