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如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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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見她不吭聲,齊磊決意豁出去了:「好!師父要跪,沒理由小徒站得高,我奉陪!」

  咕咚一聲,在她身邊跪了下去。

  「齊磊,你不必這樣。」練如灩終於開了口。

  他又執又硬地說:「不!我同師父一起跪!」

  「我跪,是因為愧對我的師父。」偏轉了螓首,以澄定的眸眼凝瞅。

  四目相對,他沒半分怯:「我跪,也是因為愧對我的師父。」

  「你沒有愧對我。」

  「師父的心頭憂,做徒兒的本就該分著擔、領著受,我沒做好,自然是愧對師父,罰跪是應該的,一點都不冤枉。」瞳光堅澈,齊磊不疾不徐地說。

  「我的事,我自己負責,你不必擔、不必受。」練如灩說得斬釘截鐵:「師父是我,我說了就作數,你沒愧對我,可以站起來了。」

  礙著師徒的這層關係,他就得乖乖聽話麼?齊磊發出抗議:「不公平!就因為你是師父,我就必須眼睜睜看你跪著,那我呢?誰管我心裡怎麼想?」

  下顎線條繃得緊,他是覺得委屈,但不準備妥協。

  「你……」這會兒,是她詞窮了,掙扎半天,練如灩幽幽歎了口氣,輕輕道:「唉,你以為跪著舒服好玩麼?膝頭是會疼的,我……我不想你白白受這個苦。」

  他就知道!儘管不用溫情的方式表現,師父對他,總是百般好!

  齊磊的心窩熱了,聲線沉了:「師父不想小徒受苦,同樣地,小徒也不想師父跪得膝頭疼吶!」

  意緒一轉,齊磊突然跪移雙膝,從與她並肩轉為面面相對。

  「你要做什麼?」秀眉微顰,她不解。

  「我想到法子了呀!」齊磊綻了個朗笑,而後,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師父要是顧忌在小徒面前說心事,那像這樣可好?反正,瞧不著我的臉,就暫時別當我是你的徒兒嘍!」

  霎時間的情漪蕩漾平息後,成了沉靜深斂的依護。他的肩懷如同連綿無邊的海灣,無論她飛到天南還是地北,始終──不離不棄,長伴長隨。

  練如灩緩緩地合上睫羽,半晌後再揚起時,眶裡已蘊了水氣。低著嗓,她訴了磨心的苦──

  「我應該要恨他的!是他殺了師父,是他解散了絕天門……我應該要恨他的,我以為我會恨他的,可為什麼情況不是這樣?我從沒想過,再見到他時,竟像見著許久不見的兄弟,除了懷念,沒有其他,甚至為他這些年的平安感到歡喜。我……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絕天門!」

  師父和絕天門,曾是她最在意的人與事──什麼時候,她變了?

  雖是甘心擔、願意受,這樣的她,仍是讓齊磊一時間慌了手腳。「師父,你、你、你別自責、別難過,這……這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

  「不!這是背叛,是背叛啊!」她霍地抬頭向他,眼神散亂。

  救命吶!平日的靈光怎麼這會兒全失蹤了?齊磊急著想說些安慰話,卻苦思無方──好,一不作、二不休,豁出去了!

  「背叛就背叛嘛,有什麼大不了?!」他說得豪氣干雲,然後,跪轉成正面朝墳的方位,中氣十足地嚷喊:「師祖,徒孫齊磊給您磕頭!磕完頭,就算師祖免了師父的罪。」

  「齊磊,你……」纖指扣住他的肘。

  「師父,你別攔我。這約,我跟師祖定了。」他掙開阻力,堅定的眸子炯瞪著碑上「關司鵬」三字,字字重烙:「說好,磕完頭,你就放了師父!」

  長身直上直下,他的額頭撞在硬地,砰砰作響,半點兒不含糊。

  練如灩怔怔望著,心緒亂了、淚水傾了、情動再抑不住了。

  「齊磊,夠了!這樣夠了!」再度扣住他的肘,胸口泛著酸楚。

  他回了個笑:「再等等,還差兩個就大功告成。」說完,又繼續彎腰完成最後兩個叩首。

  當齊磊直起腰桿、昂對墳碑時,驀地興起了睥睨天下的飛揚意氣。洪了嗓門兒,他朝「關司鵬」喊話。

  「頭,我磕完了,今後,師父不再是你的,也不是絕天門的了!」

  這次,換他主動抓扣練如灩的手臂:「師父,咱們起來,別跪了!」

  兩人相互攙扶,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傻瓜!你這樣做,以為師父真聽得到、看得見麼?」練如灩口裡輕斥,心下卻是軟疼:「瞧,額頭都破了皮、出了血!」

  她邊說,邊伸袖為他拭了額間滲血的髒污;同時,齊磊也伸了袖過來,卻是為她抹淨頰邊沾淚的水痕。

  這好長好長的夜,終於要結束了。他和她,都在東方天際發現了微光……是的──旭日,即將東昇!

  第八章

  在長安盤桓數日後,終於到了離開的時候。

  舉步跨出門檻,練如灩還是忍不往回頭,鳳眸抬望石匾上接著的「絕天門」三字,心裡百般滋味。既有恍如隔世的迷惘,又有撥雲開霧的清朗……

  齊磊明白絕天門之於師父的意義有多深,於是靠了過去,在她耳邊輕說:「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再一塊兒來給師祖上墳。師父,你說好麼?」

  「明年麼?」她移了視線,對上他的湛眸,驀地笑了:「嗯,明年再來,咱們一塊兒來。」

  兩人並肩往煙霞山下去,步履起落間有分輕快。

  「之後呢?師父想往哪兒去?」

  「你呢?你想去哪兒麼?」要是以往,她總是漂泊天涯、四處為家。

  「只要能跟師父在一塊兒,都好。」齊磊亮出晴空般的笑容:「不過,離開幾個月,我還真懷念咱們酒肆裡的茅草床咧!」

  明眸流轉,練如灩睨了他一眼:「不是有人嫌濮陽坐南朝北,夏不涼冬不暖,春無雨秋無收,沒什麼好待的?」

  齊磊尷尬地搔援後腦,乾笑地支吾著:「嘿嘿……當時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想看到東方曜。」

  「師父英明!」前話衝出口,他連忙補了句:「現在我對東方大夫感激得很,不會像以前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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