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蓮兒,這就叫做『齊人之福』吶!」聲音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噓,小聲點兒,別要傳人主子耳裡。咱們下人看得明、想得透,可在主子面前,總不好亂嚼舌根。」
「這話說得倒是……」
聽到這裡,齊磊再忍不住,當下邁步而出,橫了眉頭堅了眼,提嗓喝斥:「你們胡說些什麼?師父就是師父!」
「啊!小、小、小少爺!」兩婢女同時一驚,血色盡頭。
「不管你們怎麼猜、怎麼想、怎麼以為,師父就是師父!什麼外頭的相好,嘴巴放乾淨點!」他是真的光火了。
低垂著頭,囁嚅地求原諒:「咱們……咱們知錯了,小少爺息、息怒啊……」
「哼!」齊磊不願多說,肅著表情離開了。
練如灩開門見著的是滿面不悅的齊磊:「怎麼了,一大早就繃著臉?」
抿緊唇線,齊磊抓起練如灩的手就往外走,同時撂了句:「不出去晃晃,我會被這裡悶死!」
見他異於平日的行止,練如灩心底有數,也就暫且由他領著。最後,兩人來到近郊的湖邊。
惟覺清風徐來,散了蒸蒸暑氣,撩起一陣水涼,原是初夏好景正長。
「悶在心裡頭的話,現在能說了吧?」練如灩先開了口。
齊磊抬眼向她,專注凝瞅,認真地說:「師父,咱們成親吧。」
這話,該是花前月下的喜甜,但在他凝重的字句裡,完全失了味兒。
她不以為意,只是淡淡問道:「成親,不是解決事情的手段,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齊磊深吸口氣,將今晨在廊簾間聽到的對話盡數托出。
「就這樣麼?」她毫不訝異。
「這樣還不夠?」說到最後,齊磊仍是露了慍色:「她們論長說短的對象,如果是我,我可以無所謂,可怎麼能讓師父受這樣的侮辱?!」
「我早說過,會有閒言閒語傳出來。」練如灩微微一曬,瞇著他的眸光,澄澈而柔亮:「不過,既然當時答應要隨你回來,我心裡頭就備了底。所以,我不氣,你也別替我惱,這樣可好?」
溫言軟語在耳,齊磊感動於心,忍不住輕輕攬她人懷。「我不想師父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喃喃的撫慰,訴在他的胸膛。
「咱們……」俊容終於浮了笑,他一字一字慢慢地說。「回酒肆吧!」
「回酒肆?」練如灩揚起螓首,微微露驚。
「是啊,難道師父不想回去麼?」
驀地想到齊夫人的希求,她斂了唇角:「你難得在家,多留一陣子吧。」
聞言,齊磊不由得一愣。本來,他以為師父聽了會很開心……最後他還是低聲同意了:「師父這麼說,那……那就這麼辦吧。」
※ ※ ※
「聽說白楊山的無涯道長有一套什麼……什麼破邪劍法,很厲害的,你瞧,要不要請他來齊園?」
「或者,法相寺的空智大師?」
「還有還有,聽說那個星巖幫的楚星巖也挺強的,不是麼?」
「這雲家小姐,大嫂我是見過的,人美不說,琴棋書畫還樣樣行。」
「還是,你喜歡小家碧玉型的?沒問題,包在二嫂身上!」
「噯噯噯,三姨有個表妹,燒得一手好菜,繡工更是絕妙,要不要我牽個線、充當月老兒呀?」
第二十七天。這是他回家的第二十七天。
齊磊面無表情地瞪著牆壁,腦袋快被紛至沓來的聲音碾碎了。這些聲音,就是他最近十來天的生活──爹、娘、兄嫂,幾個人像是串了謀,一邊不斷邀請武林名流,一邊忙著介紹各色佳麗。明明他對兩邊都說了無意,還是沒能阻止他們的動作頻頻,而師父……想到練如灩,齊磊重重歎了口氣。連續好幾天,只有用膳時見得著師父,其餘時間,根本就被大夥兒圍著,直到深夜才放人。
不管了,就算師父已經睡下,今晚,他也定要瞧瞧師父!
燈燭已滅,果然師父就寢了。
齊磊一個深呼吸,左瞧瞧、右瞄瞄,輕迅地拉開窗兜子。然後,手一搭、身一撐、腳一跨,利落靜悄地攀進房裡去。
唉……怎麼會是這樣,他想見師父的面,竟得像偷兒賊子似的。可憐、可憐!他可憐、師父也可憐!
正當齊磊暗自長吁短歎之際,霍地一陣掌風襲來──「師父,是我,齊磊。」他驚得連忙喊聲,讓練如灩及時收了勢。
捻亮了燈燭,明眸直睞著他:「這麼晚,燈都熄了,你還進來,有什麼要緊事麼?」
「沒、沒什麼。」
「沒什麼要緊事,還偷闖進來?」睨了眼,她撂了嗔問:「真做起採花小子的勾當啦?」
「對師父,我哪敢吶?」齊磊滿臉無辜:「打從咱們見面起,我就沒動過歪念頭。如今拜了師、當了徒兒,當然是更加尊敬。」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想起初遇時的情形。
他沒忘了要解釋清楚:「其實……我本來想,就算師父睡了也無妨,只消讓我好好、好好地瞧上一眼,心裡就暢快多了。」
「咱們朝夕相處這麼長的日子,還有什麼看頭?看不膩麼?」
「要是這樣就覺得膩,怎麼敢跟師父說好要過一輩子?」
「一輩子、一輩子……」她喃喃復誦,搖了搖頭:「你呀,動不動就把一輩子掛在嘴邊,好像很容易似的。」
「真這麼困難?」齊磊睜亮了眼,認真注視著她:「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年兩年,我就是想跟師父過一輩子,這樣還不夠麼?」
想到近日齊園的情況,練如灩輕喟口氣,徐徐道:「一輩子這個字眼兒,太虛幻了。當初,我以為會在絕天門待一輩子,結果門主死了、絕天門散了,全部走樣了。」
勾起淡笑在唇,她接著說:「瞧!許下一輩子又如何?很多事情,無法掌握在手。你大概一路走來都很如意,所以將一輩子想得太簡單。」
「我是想得少,可從沒懷疑過。我就是想跟師父在一塊兒過上一輩子!」齊磊目光炯炯,彷彿燃著烈焰:「師父,能不能別想這麼多,只問咱們彼此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