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霜吶,呃,西門……西門凜霜--」冒著咬到舌頭的危險,戚小月跟進。「你的腳傷還沒全好,自個兒當心著。」
「我明白,謝謝!」
單手環著西門凜霜的腰,冷青冥身形一閃,兩人遁入了迷離夜色。
※ ※ ※
見她容色惟淬,心知今晚這番波折讓她疲累已極,冷青冥輕喟口氣,溫沉道:「咱們先找地方休息,要爭要論,以後再說。」
西門凜霜木然地點了點頭。
硬的、軟的、剛的、柔的,各種方式她都試遍了,對於接下來該如何面對他,她著實沒計較呀。
驀地,膝頭傳來一陣刺,西門凜霜大駭,全身立刻繃緊。
「怎麼了?」他察覺情況有異,低首探看,足下的飛奔未停。
「我……」她說不出口。
酸軟的感覺已經開始四處流竄,往下癱了雙足,往上麻了腰、胸,以及環在他肩頸的雙手……「霜霜,你的手要抓緊!」冷青冥驚覺事態嚴重。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的雙手一鬆,破壞了原先勁力相持的平衡,身子跟著滑出了他的掌握……仰空直墜。
然後,她看到冷青冥的神情,狂了。
第八章
「霜霜--」
這一局變來得突然,但冷青冥毫不猶豫,立刻飛足往樹幹點去,借力使力,反身縱下。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他伸長了臂,硬是將西門凜霜撈進了懷抱;然而,眼看急落之勢避無可避,他只得曲起左臂將她護定在胸前,並使右手撐觸地面,利用這一剎那,轉垂直跌墜為橫向滾翻,為兩人卸去大部分的衝擊。
彼此緊緊相擁著滾翻了數十尺,這才停定下來。
喘著大氣,西門凜霜伏在他的胸膛,見他始終閉著雙眼,神思全慌。
「冷哥哥、冷哥哥……」
想抬手去拍拍他的臉,但她動不了。
此時此刻,她通身的關節像是化了似地,全然無法施力;除了呼喊,西門凜霜什麼辦法也沒有。
老天!
誰能幫幫她?誰能救救他?
時間彷彿走過了百載千年,他終於逸了聲痛哼:「唔!」
「冷哥哥!」
她驚呼。
冷青冥緩緩睜開眼,視線垂落向她,瘖啞喚道:「霜霜……」
「你沒事吧?」
「沒事,頭還有些暈重。」適才的衝擊盡由他一人抵受,確實勉強了些。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說到後來,她竟渾身直打顫,牙關震得格格作響。
「傻丫頭,我真的沒事。」
他稍稍移動左手,撫上她的發。
西門凜霜笑得苦。「我、我知道……可我就……就是……就是抑不住……」
短霎的時間內,他們便在生死關前兜了圈;如今危機是闖過了,但突如其來的緊繃後是突如其來的放鬆,其間的心情變化太快、落差太大,讓她一時難以平復。
冷青冥長長喟了口氣,心中感動卻難以成言,許久,才沉緩傾出了話。
「斷不了的,霜霜,這十五年來的情分,斷不了的。」
聞言,西門凜霜胸口泛起酸疼,幾欲奪眶而出。
她想,她的病,終究是瞞不住了……瞞不住的,不只是她的病。
※ ※ ※
客棧廂房內,冷青冥濃眉深攢,腦裡想的是一個故事,以及一個約定--兩人經過休息和梳洗,現在該是挑明問題的時候。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想問什麼。」
「你也應該明白,我想問什麼,那絕非意外。」
垂下眼簾,西門凜霜微微一曬,透了無奈。「我還明白,如果我沒交代清楚,往後每次碰到藥鋪醫堂,無論如何,你都會押我進去。」
回以淡笑,冷青冥緩緩踱到窗邊,深吸口氣,沉聲道:「撇開你和東方日剎各自的身份不談,普天之下,他仍是最不可能與你成親的人。霜霜,你仔細想想便猜得出了。」
「撇開各自的身份不談……」西門凜霜倏地上前抓住他的肘臂,緊緊地。
「難不成,你的意思是……難道我和東方大哥……」
心底冒出的答案,實在太驚人,她說不出口。冷青冥半轉過身來,另一隻手覆上了她的掌背,眸光湛定。「是的,東方日剎和你是親兄妹。」
他的話是為印證,西門凜霜仍不禁錯愕。
「這怎麼可能……」
「那是上一代的遺憾……」
冷青冥娓娓托出了當年發生在東方元涯、西門孤城和袁秋汐三人之間的情憾。
北漕幫幫主的獨生女袁秋汐,和西門孤城相戀,卻被許給陽谷當家東方無涯;然而,在出閣之前,袁秋汐實已懷了西門家的骨肉,那就是現在的東方日剎。後來西們孤城為了傳宗接代,還是奉父命迎娶了長安望族的女兒,康荃。
「東方大哥,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她兀自喃念。莫怪初見東方大哥時,就有一股說不上的親切感……神思再轉,卻是微微酸涼。「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娘再三嚴囑--西門家絕不能輸給陽谷、西門凜霜絕不能輸給東方日剎,還有,為什麼爹始終對我很疏離、很冷淡。」她咬咬唇,苦笑在頰畔。「小時候,我甚至懷疑過,我不是爹娘的親生女兒,你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要不,爹怎會和你這麼親?瞧,爹連這個秘密都同你說了……」
對她所言種種,冷青冥瞭然於心。就如同她的過往記憶裡有他,同樣地,他的過往記憶又怎會少個西門凜霜?
「你爹不是刻意對你疏離、冷淡,是用情太深、無法自拔。會同我說,也是因為我是外人,不是西門家的人。」
透過他清邃的眸眼,西門凜霜彷彿看到了幼時的自己,有爹有娘,卻寂寞得像失根小草,唯一的溫暖來自於他,來自冷青冥。
他瞭解,所以攬她入懷。
是蒼天無眼,讓他失了父母少了家,讓她父母在卻沒人疼;偏又是蒼天垂憐,才讓他倆遇著彼此,十五年來,相互倚靠取暖。
「霜霜……」啞著聲,冷青冥舊話重提。「斷不了的,這十五年來的情分,斷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