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記憶裡,有又珊、有意儂、還有秋櫻:秋櫻剛出生不久,我遇見了又珊,同樣受她所吸引,但我痛苦的拒絕著。結果,意儂同樣離開我,並且帶著秋櫻一起消失在我的世界,那瞬間,我的世界成了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了。
我害怕的想捉住些什麼,卻什麼也捉不住。
好可怕,我拚命的想逃離,攸地,夢醒了。
我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麗顏。我眨了眨眼,生怕是我眼花看錯了。「辜弦,怎麼睡著了,不是說要去接小毛頭回家嗎?」
我閉起眼,又張開,將眼前的人兒擁進懷裡。「又珊……」人生終究不能重來,沒有我後悔的餘地。
五年前,又珊為我生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我讓他姓陸,又珊沒有反對。五年來,多多少少又發生了些事。秋櫻後來沒再和那些墮落天使混在一起,但我們父女也鮮少見面了,她避著我,住到學校的宿舍去過她自己的生活。季桓大學畢業,當兵去了,還要一年才退伍。
又珊生孩子的景況,我至今想起都覺得心有驚悸。孩子胎位不正確,生不下來,差點難產,幸虧及時剖腹,才保住母子平安。
很多年前,有一個我深愛的女子同樣為我歷經過這一段教人膽戰心驚的過程,時間隔得愈久,記憶卻愈加鮮明。
我和又珊終究沒有結婚。孩於雖然生下來了,為了一些旁人看來或許覺得莫名其妙的理由,我們在一起,但是不打算結婚。
算是我和又珊彼此的共識吧。
或許有些自私,因為不結婚,孩子雖然有爸爸,一直以來卻是非婚生子。結婚,其實很簡單,只要去法院辦一些基本的手續,我們馬上就可以擁有一個正常的婚姻關係。但是這麼多年來,我們也都這樣走過來了,結婚對我們來說,似乎已經沒再有那麼非要不可的意義。
也許因為我心底始終有意儂的存在,分開多年,一直沒再見面,只有偶爾閒暇無人的時候,心底會飄進意儂的影子,讓我低迴魂牽不已。
我時常覺得對不起愛我的人,因為她們從不曾得到過完整的我。我的心、我的人,都是一半的。
意儂知道,所以離開、所以成全。
又珊知道,所以不要求一個婚禮。
也許我們的兒子以後未必能瞭解,就像秋櫻無法明白人生中有太多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一樣。
但我們已不在乎……雖然難免有那麼點不可解脫的遺憾。
過去曾經那麼在意的事,經過時間的洗禮,我、意儂和又珊……
我們之間已不再是誰愛准或者誰得到了誰,到最後比較有意義的,只是誰能夠陪伴在誰的身邊。
愛情不老,我們卻老了。
這年紀,走過了那樣長卻又如夢一場的一段人生,愛情對我們來說,早已沉澱為一壺芬芳老酒,漸漸淡了,淡的徐韻無窮:「辜弦,再不去,小毛頭要找不到路回家了。」又珊催道。
我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從躺椅上坐起。「這就去,待會兒見。」兒子在附近的幼稚園讀小班,今天是週末,只有半天課。
才走到院子,就看見小毛頭跌跌撞撞的朝我奔來。
「怕、怕、怕……」
我連忙上前抱住他。怕?怕什麼?
「借,借借。」小毛頭口齒不清像含了一顆鹵蛋,我扳開他的嘴,原來地含了一顆糖。
怕他噎著,我把那顆糖果拿出來,他立即抗議起來。
「爸爸!姊姊給我的!」
是爸?乖乖!
「姊姊?」借借?「姊姊在哪裡?」
他指著後面。「在後面,姊姊帶我回來。糖糖還我。」
還要糖?牙都蛀光了。「乖喔,待會兒要吃飯了,媽媽煮了你最喜歡的菜喔。」我抱起兒子,往他指的「後面」走去。
姊姊……是秋櫻嗎?她願意讓小毛頭叫她姊姊?
我往「後面」走去,卻沒見到任何人影,心底不免有些悵悵然。她還是不願意見我嗎?都這麼多年了,她什麼時候才會再喊我一聲「老爸」?
或者,這只能是者想了,或者連奢想都不被允許。
「辜弦?」又珊不知何時來到我身後。「怎麼站在這裡?」
我回過頭。「小毛頭說姊姊帶他回來,還給他糖果吃。」
「姊姊?是秋櫻嗎?」
「我不曉得,我沒看到。」
又珊抱起兒子詢問:「哪個姊姊帶你回來的?」
小毛頭不懂我們的意思。說:「姊姊就是姊姊啊。」
天真的回答讓我莞爾。「別問了,小毛頭不曉得的。」
又珊抬起眼,靜靜地凝著我。
「想什麼?」我問。
「想,你跟我在一起,會不曾覺得寂寞?」她如是說。
我先是一愣,而後搖頭笑說:「不,從不寂寞。」如果連眼前的幸福都視若無睹,那才是真正的眼瞎心盲。「那你呢,你寂不寂寞?」
她搖頭。「從不寂寞。」
「爸爸媽媽都不要寂寞,小毛頭會陪你們喔。」
兒子突發奇語,我和又珊都覺得好笑。
怪了,孩子年紀小小,懂什麼叫寂寞?
寂寞的定義,或許連我們自己也不甚明白哩。
又珊笑了笑。「今天天氣真好啊。」
年華逝水,追求幸福的感覺都來不及了,怎還有空閒寂寞?我抬頭望了望那高懸在中天的秋陽。
「嗯,陽光很溫暖。」
生命遲早都有告別的時候,再見的手勢,不必太蒼涼。
***
又過了兩年……
原本一直以為這輩於是等不到女兒的原諒了。
一個春天的午後,郵差送來了一封信。沒有署名、沒有地址,信封裡只有一張精緻的壓克力卡片。
是一張貴賓卡。「浮生半日」茶館的永久會員證。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秋櫻曾說的話:「老爸,我以後要開一家茶館喔,到時我就送你一張沒有過期問題的貴賓卡。」一張貴賓卡……秋櫻她,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原諒我嗎?唉,哈、哈哈……秋櫻還是從前那個秋櫻啊。「又珊。」我朝房裡喊:「待會兒我們喝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