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子,好好記住。」調整好我的姿勢後,又坐回他的椅子。
「社長,我這樣彈對嗎?」一位長髮清秀的女孩問道。
他點了點頭,又繼續傳授指法。
我站了起來,想找昭君教我,讓他教我學不會。但這跟他教的好不好無關,純粹是我個人的問題。
「去哪?」他從忙碌中抬起臉掃了我一眼。
「找聶冠群。」聶冠群就是昭君。至於為什麼得來昭君的名號,別問我,我初識她時,人家都是這麼叫她的……「社長一次帶這麼多人,一定很累,我請昭君教我就行……」不習慣叫本名,我還是改「昭君」的叫法。面對著十來只質疑的眼睛,我覺得我必須要作些更清楚的交待。尤其是當中那一雙隱含怒意的冷眼。
怒意?可是氣我不買他的帳,我不給他面子?我環視了這圈子裡的女孩,發現了原因。
「聶冠群是進階組的,初學者由我負責。」我發誓我看見他在笑——眼睛裡有一種挑釁的暗示!可惜我早不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沒關係,昭君會答應的。」我太自私,硬拖昭君下水。
接下來,他要如何出招。
我注意到他緩緩開的唇,勝負將見於此。「你向來這麼自我?」
唉,我輸了。只好乖乖地坐回椅子上。
「我會盡力教,學不學得會全看個人天賦。」這句話是不是在暗指他自己是天才,其他人都是蠢才?天賦?為何不說努力?中國史上,李白,永遠只能有一個,沒有人學得來他的飄逸靈秀、氣勢磅礡,所以他的詩注定要失傳。
我悶不吭聲。早知道國樂社的社長這麼「琶琶」,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來這裡活受罪,什麼,「你有一隻修長漂亮的手,學絲絃類的樂器最適合。」昭君的嘴太甜了,又會拍馬屁,結果我就這麼被她牽著鼻子走了。唉,悔不當初啊!
我真有一雙漂亮的手嗎?認真地端詳起來,手掌心比一般女孩子大,因為搭配修長指頭的關係,看來還算和諧。也因不擅修飾,所以沒有留長指甲,以至於打籃球時容易吃虧,不能「以指還指」。膚色還挺白的, 可能跟我不常曬太陽有關,自從臭氧層遭受破壞,日光對我而言便不再是種享受。
還好,不是很美的一雙手。
做人不能太貪心,老爸,老媽給我一副不錯的身材,纖穠合度以致沒有減肥的困擾。臉蛋不見得出色,至少五官端正一樣也不少。老媽說我全身上下最「女人」的地方是我的耳朵跟頸子,最「女人」的意思不是指性感,而是感性。我攬鏡自照,覺得老媽比我還瞭解我自己。
撥了撥頭髮,將沒束緊的髮絲塞進耳後,我留了一頭長及腋下的頭髮,因為我很懶,不喜歡跑美容院。從小,我和春暖的頭髮都是老媽修剪的。上了高中,解除發禁,便留它到現在,沒怎麼保養上天生微卷的髮質,總之,不是電視廣告裡烏黑如瀑的秀髮。
「專心一點!我不希望浪費我的時間來教一些沒把心思放在這裡的人。」社長突來的大吼嚇了我一跳,顯然也嚇到了其他的女孩,我自知理虧,趕緊收回心思,誠惶誠恐地膜拜他游移在弦上的手指。
他有一雙漂亮的手。我喜歡欣賞美的事物,撇開個人成見不談,在心底,我替他的手打上A 。
心不在焉的結果讓我挨了他幾記白眼,我裝作沒看到,自若地研究手上的琵琶。
有個女孩被他嚴厲的教訓哭了,但他仍像個沒事的人一般,繼續「搞」他的琵琶。
本以為他會凶我,沒想到他對每個人都不給好臉色。我很好奇,這樣冷酷無情的人,如何彈奏出那樣有情感的樂曲?
第三章
期中考之後,中文系有一項重要的活動。
在深秋的季節,當第一片楓紅的葉片凋落時,詩魁選拔正式展開,這是C大遠近馳名的一項傳統。
每個中文人都為這項活動雀躍不已,紛紛摩拳擦掌準備爭奪「詩魁」的寶座。當然,我也不能免俗。
系所為男女學生準備了中山服和鳳仙裝,與會者皆得換穿這些衣服,一派復古,足見校方對這個活動的重視。
活動從清晨八點開始,參賽的學生必須在四個小時內交出兩首作品,絕句一首,律詩一首,皆需合律合韻,不得出格,否則便遭淘汰。詩題則以抽籤決定。
最後,還要交出一首詩,不限韻,不限格律,字數,全憑詩人取材,這首詩是得獎的關鍵。
我素愛中國傳統服飾,這是參加這次大會最令我雀躍之處。中國服飾有一種靈性內斂的美,不難領會何以近日服裝市場吹起一陣復古的中國風。
昭君有一雙巧手,今早她特地來幫我梳髻。我的頭髮被高高的綰起,她不知打哪兒弄來一根仿玉簪子,現在正插在我的髮髻裡。
一身淡綠色的絨衣,領口,袖口都滾上了鑲金黑邊,黑色的長裙及地,昭君還幫我化了一點淡妝。看到鏡裡的女人,我幾乎不敢相信那是我自己。根本不像平日一副「困未醒」又邋遢的杜秋涼。
很意外的,我的絕句和律詩順利過了第一關,原來我只打算來插插花而已。
我以往也會寫些東西參加各類文藝比賽,然而卻統統石沉大海。春暖笑我沒天分卻又愛湊熱鬧,我想我這輩子大概真與得獎無緣吧!
「秋涼,比賽快開始了,你好了沒?」李明玉在外頭喚我。她在第一關就被刷下來了,所以她說她把希望全寄托在我身上,我要是拿到獎項就得請她這個「大功臣」吃一頓好料。
我要她別做夢了,上屆「詩魁」是中文系公認的才子——魏品軒,我看今年他仍是穩操勝券的。
中文系一向陰盛陽衰,能出得魏品軒這等人才,實屬難得,難怪全中文系都當他是個寶。他比我高一屆,人戲稱他「魏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