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傲霜盼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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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易盼月這才稍稍放開被他死命抓著的茶杯,攤開右手,看著茶杯的碎片一片片刺入掌心,卻不覺得痛。

  他懶得再搭理任何人,付了銀兩、背起行囊,便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山腳下的簡陋茶棚。他開始有一點點明白她之所以不願意救人的原因了。

  她應該不會有事吧?但是茫茫天下,她會到哪裡去呢?

  易盼月真氣一提,一氣飛奔到山頂上,不意外地看見只剩一片廢墟的斷瓦殘垣。

  傲霜、傲霜,你在哪裡?你當真是被逼急了而不得不離開的吧……

  易盼月如昨日一般瘋狂地尋找著冷傲霜的蹤影,找遍每一處她可能會去的地方,依然如昨日毫無所獲。

  從山下那些人的談話中,他可以確定冷傲霜是平安的。但是她會到哪裡去呢?如果他能早些回來……

  他忘了從什麼時候起,每當他來看她總習慣帶著一束白海棠,有一回她說:與其帶一束回來,不如帶回一把種子。後來他並沒有帶種子來,只帶了一盆含苞待放的海棠。

  她將它種在這片土地上,上次回來時,已經長成了一大片,沒想到一把火連花朵也不肯放過,無情地吞噬掉一切。

  他解開縛著盆栽的絲繩,用手指扒開土,將新帶回的白海棠種在焦黑的土壤下,然後呆坐在花前許久許久……

  回揚州嗎?離家八年未回,思鄉的感覺倒非那麼濃烈。以前跟著藥叔行走江湖,藥叔死後便一個人,倒也不怎麼寂寞;一年回冷傲霜這裡一次,也是漂泊日子中所唯一惦念並且不曾忘記的。就像是紙鳶在天空飛累了,總還能尋著線繩回到一個可以棲息的地方。

  那麼,現在呢?

  易盼月驀地站起身來,走向屋後一片隱蔽的山林。山林後有一片平滑陡峭的山壁,山壁的旁邊便是一條細瀑,流水涓涓。聽藥叔說,她最喜歡一個人在這裡閒坐,聆聽山泉的聲音,吹風看日落。

  他抽出腰間的軟劍輕輕一抖,宛如靈蛇,銀芒閃耀而不奪目。

  他輕歎一聲,舉劍躍起,劍芒四射而下,已成題壁一首──

  眉碧峰—憶相逢,水遠山高霜華重;

  桃花依舊,海棠愁濃,問暮雲,何處覓芳蹤?

  收劍入鞘,易盼月的眼神中似乎透露了某種不為人知的心情。

  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他告訴自己,如果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就去找她吧。

  ★ ★ ★

  京城南方一處深苑裡,隱隱傳出低語輕笑聲──

  「雅安,你聽聽這首鷓鴣天。」一位粉妝玉琢的小姑娘扯著身邊一個侍女打扮的姑娘嬌笑。她手中捉著一本詞集,似乎正在學書。「雅安,你聽喔。醉拍春衫惜舊香,天江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雲渺渺、水茫茫,徵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哇,好感人啊,你說是不是?」小姑娘紅通通的臉蛋好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雅安靜靜地點頭,一張脂粉不施的臉蛋顯得有些慘白。

  小姑娘又說:「這是晏幾道的詞,他是北宋的詞人,我好喜歡他的詞作喔。可惜樂譜已經找不到了,不然我可以唱給你聽,我的歌喉很不錯呢,連我爹爹都說我唱得好。但是雅安啊,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爹爹我沒讀經書,反而在看這些詩啊詞的,不然我爹爹鐵定會罵我的。」

  雅安點點頭。

  小姑娘又說:「雅安,你不識字吧?沒關係,我教你。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兒,一定很快就能學會的。等你學會寫字,你就能告訴我很多很多事情啦。」

  雅安站在桌子旁,仍舊低首磨著墨。

  小姑娘一停下說話,整間書房裡就只剩下雅安磨墨的聲響。

  一撮髮絲掉了下來,雅安隨手將它撥到耳後,又繼續磨墨。

  小姑娘突然湊近雅安。「雅安,你今天去過爹的藥鋪了是不?不然你身上怎麼有一種奇怪的香味,好香,像草藥的味道,又沒那麼辛辣,真好聞呢。」

  雅安稍稍挪開身子一步,遠離小姑娘過分的貼近。

  她搖搖頭,表示沒去過藥鋪。

  小姑娘又道:「你知道我爹可能要娶新娘了嗎?不知道有了新的妻子以後,他還會不會像現在這麼疼我?我很擔心呢。雅安,你會一直陪著我吧?」

  雅安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小臉,微微垂了垂眼瞼,又繼續磨墨的工作。

  「哎呀,好了好了,墨汁已經夠黑了,再磨下去就太濃啦。」小姑娘連忙阻止雅安再磨下去。「雅安,你今天好奇怪,都心不在焉的。算了算了,你陪我到花園走走吧。」小姑娘說道。

  雅安聞言,放下手上的墨條,取來了濕手巾擦掉不慎沾上的墨汁;再將小姑娘扶起來,放在輪椅上,一言不發地推著她到後院的花園去。

  是的,這兩個人一個足不能行,一個口不能言。

  冬雪初融不久,春陽雖暖,但春風拂面吹來,仍不免有些抖瑟。

  比了一個取衣的動作,小姑娘點點頭。雅安將輪椅推到花圃前,便進屋去拿外衣。

  小姑娘一個人坐在迎春花的前頭,把玩著將要開放的花苞;但隨即,她便被遠處迴廊的人群給吸引了過去。

  「爹!」她朝那群人叫道。

  一個中年男人飛快地奔了過來。

  「芙兒,你一個人在這?」

  「雅安去幫我取外衣過來。」小姑娘解釋道。

  她這才注意到,除了她爹和一些僕人外,還有一個陌生的男子──他滿身漂泊的味道,似乎連發稍都沾染了風塵;而掛在唇畔的那抹笑容,好看到了極點。她心想,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男人?

  她意識到自己不便的雙腿,羞怯地拉了拉蓋住腿部的毛巾,似乎想要隱藏什麼。

  「芙兒,你的腳有復元的機會了。」葉守興奮地說。

  「爹,你說什麼?」葉芙不敢相信地問,生怕她聽錯或會錯了意。她的腳有治癒的希望?在各地的名醫皆搖頭表示無能為力,甚至連她也準備一輩子當一個殘廢的人之後,都兩年不能行走了,而現在竟有機會能夠復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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