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浪雲愈看著若若,眉頭就愈加深鎖。他搖頭揮去方纔那異想天開的念頭,這女人雖然粗魯了點,畢竟是人模人樣的,怎麼可能不是人呢?如果不是人,還會是什麼?是人、是人……他向自己強調。
勉強扯了一抹笑,他的心思卻飄得老遠。這世間真有非人世界存在嗎?如果有,那麼夢也可以真實了吧?長久以來,他總是忘不了那個偶爾會不經意地出現在他夢境中的景象——在冰天雪地裡,有一片澄澈清冷的池水,而池水邊有一株傲然獨生的紫色靈芝……
第四章
「我們出城了!」——坐在裝滿草料的馬車上,懸蕩著雙腿,望著愈遠愈小的城門,疤瞼男孩開心地大叫。他的聲音清清亮亮的,活像個小姑娘。。原本,他還以為亡命天涯應是很驚險刺激的,沒想到,都如此輕輕鬆鬆、順順利利地就出了縣城。真沒趣!ˍ而另一邊,一名莊稼漢倚著草堆而坐,頭戴著一頂破舊的斗笠,神情淡漠,恍若未聞男孩的話。
男孩從車尾移坐到莊稼漢的身邊,扯著他的衣角搖晃,問道「爹,已經順利出城了,接下來,咱們要往哪裡去呢?」
莊稼漢一臉不耐煩地回道:「浪跡天涯,去不去?」
男孩的雙眼頓時閃爍熠熠,讓人瞧了,幾乎可以忽略他臉上那條由右眼袋橫過鼻樑、延伸到左頰的醜陋疤痕。
「浪跡天涯?聽起來好棒啊!我要去、一定要去哦!」男孩大叫。
莊稼漢冷哼了一聲,拿起腰間的葫蘆,打開拴子,正要喝一口時,男孩見狀,雙手立刻迅速地將葫蘆奪過來摟在懷裡。
「你幹什麼?」莊稼漢怒喊一二聲。
男孩一臉無辜地說:「爹,孩兒是為您好啊!喝酒傷身呢,您就少喝兩口吧!」
這時,坐在前頭駕車的農人轉過頭面向這對父子,笑說:「兄弟,你兒子還挺孝順的呢。」
男孩咧嘴笑道;「謝謝大叔誇獎,做兒子的孝順爹爹,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嘛。」
莊稼漢瞪了男孩一眼,冷冷地警告他。「你給我安分點。」
彷彿他的話起了遏阻作用,男孩果然安靜了下來。
「拿來!」莊稼漢伸手欲討回那只葫蘆。
未料,男孩反將葫蘆放得遠遠的,牽起莊稼漢的手掌仔細瞧著。
「你的掌紋跟一般人的不太一樣耶,你自己注意過沒有?」男孩問。
莊稼漢用力抽回手,長臂一伸,奪回自己的葫蘆,灌了大大的一口酒。
男孩望著他,搖頭歎道:「都已經沒有姻緣線了,偏又是個酒鬼,有哪家姑娘肯嫁你呢?我看是難嘍!」
駕車的農人又轉過頭,好奇地問道:「小兄弟,你爹不是已經娶妻生子了,還愁娶不到老婆嗎?」
男孩仍是笑道:「娶繼室呀,我娘過世好多年了呢!大叔,馬車快撞樹了,麻煩您專心駕車.好嗎?」
農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笑了一下,便轉身專心駕車。
莊稼漢仍只顧著飲酒,絲毫不將男孩的話放在心中。他的手相確實不同於常人,但,那又怎麼呢?孤寡一生又如何?就算是無妻無子,他也不在意。
出了縣城,車行二十餘里,經過一個小市集,農人要入市集販售草料。莊稼漢與男孩遂從草堆中翻出包袱,先後跳下車板。向善心載他們一程、在無意中助他們離開縣城的老實農人致謝,並就此分道揚鑣。
「謝謝你呀,大叔。」男孩笑著和農人揮手道別。
「哪裡,呵呵,助人為樂嘛。」農人瞇著眼笑道。他自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順道載出城的,正是城中四處告示、被懸賞捉拿的殺人嫌疑犯。
待農人駕車遠去,男孩的手立刻摸上臉,打算撕下那道既醜陋又讓他不舒服的假疤痕。
「別撕!」
莊稼漢急忙出手阻止,卻已來不及。男孩早已撕下那假疤痕,露出一張眉目清秀的漂亮臉孔
「為什麼?」若若一手拿著撕下來的假疤,一手仍撫著有些發癢的臉頰。
薛浪雲看了眼她手上的假疤,歎了口氣。「我們現在只是出了縣城而已,衙門的差投可未必全是飯桶,你別以為出了城,就可以從此高枕無憂了。」要將一道假的醜疤弄成像真的一樣,可得費不少工夫呢,而她竟隨隨便便就把它給撕掉了。
聞言,若若拿著手上的假疤到他面前揚了一下。「可是,再不撕下來,你教我成天臉上粘著這怪東西啊?很不舒服呢。」
「早知道你這麼想被逮到,我就不幫你了。」他沒好氣地回道。
「如果我被逮到,只要供出你,我就沒罪啦」說完,她將假疤塞給他。「好啦!生什麼氣呢?頂多等有必要時,再幫我易容一次就是了嘛。」若不是還得跟在他身邊,直到任務完成,她才懶得對他低聲下氣呢。她覺得自己好委屈。
薛浪雲一聲不吭地將假疤收起,心底也清楚她說得沒錯。他既下不了手殺她,她又替他背了黑鍋,即使自己厭惡與官府牽牽扯扯,但事情弄到這地步,他似是不幫她也不成了。
「合作吧。」她伸出手向他求和。他們可不能鬧得太僵,否則,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解決不了。
瞧著若若一臉慇勤的笑容,薛浪雲冷哼一聲,揮開她橫在他身前的手;但是,這動作尚未結束便僵啦,他的手臂在半空中停頓了下,望向若若,發現她眼中也有著與他類似的迷憫。然而,只是一瞬間,那種感覺就不見了。
「好奇怪哦,總覺得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呢!」若若眼神迷惘地喃喃。
自從她初次看見他而頭痛得受不了暈倒之後,直到再次遇見他之前,便沒再出現過那樣劇烈頭痛的情形,只有偶爾不經意的時候——就像剛才,有一瞬間梇騆袷槍暷弇a媿鶔滋搋梴W那榫埃s憒嗾袌悍L湊餼烤故鞘裁錘芯酢?/p>
事實上,若若的疑惑也正是薛浪雲心裡所想的,但他卻不再去探究,只是望著湛藍的天空,久久無語。
「我們現在要往哪裡去啊?」若若問道。
薛浪雲望著天空、久未出聲,只是慢慢地摘下了斗笠,套在若若的頭上;在陽光下,他向來陰沉的臉龐竟添了幾分溫和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