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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有新的信。

  她伸伸懶腰打開計算機,點選那封最新的信件,閱讀它--

  醫生:

  ......日前按時服藥後,似乎漸漸能夠面對那些惡魘似的恐懼。

  能夠再度掌握自己的節奏,覺得很棒。

  血液裡似有音符在跳動著,我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情況會更好嗎?

  PS.別讓她知道我寫信給妳。

  亞蓓打開她屋前的小郵箱,取出一封今天剛寄到的航空信。

  是阿飛寫來的。

  佟夏森一直沒有回到小鎮上。

  另外他說他已經和幾個搖滾樂迷組了一個團,正在積極練習中。

  島上的冬天,海風冷冽,銀雪覆蓋了每一寸土地,冰封起船隻出入的港口。

  夾帶著風雪的暴風雨正在侵襲這片土地,老屋子被風撼動的吱吱作響,屋裡的貓不安地在爐火前來回走動。

  小屋蓋在海呷上,在惡劣的天候下,屋頂隨時可能被暴風掀走。

  不久後,一塊玻璃破了,風雪從破窗吹進來,幾片雪飄到爐火前就紛紛融化,吸去了室內的暖意。

  佟夏森從暖爐前的椅子站了起來,從儲藏室裡拿出油布和釘子,將破掉的窗口給補上。然而不透氣的空間又令他感到窒息,他架起梯子爬上只有半個人高的小閣樓,躺在濕冷的木板上,耳邊儘是呼嘯的風聲。

  他應該要擔心房子可能會被風吹垮,但是此時此刻,聽著雪花敲打玻璃,積在屋頂上的細微聲響,一個一個不同音階的音符在血液裡彈奏著他的身體。

  他一方面想壓抑,一方面又想拿筆記下它。然而當他拿起筆試著將音符記在紙張上的時候,他的腦袋就開始呈現一片空白。

  他只好丟開筆,瞪大眼睛,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頭頂上快被掀掉的那片屋頂上。

  許久以後,他睡著了。

  夢裡有從古歐洲跋涉而來的維京人聽說那是島上最早的移民。

  侵襲著沿海一帶的暴風雪不知何時停息了。

  融化了的雪水沿著屋簷滴下,可能滴到了鐵桶上,還沒睜開眼睛以前,以為是雨。

  睜開眼後,才發現原來暖著他肚子的是亞蓓的貓。

  前幾天他才剛剛把通過檢疫的貓領回來,此刻牠正蜷在他的肚皮上,安睡著。

  他一移動身體,牠便驚醒過來,金色的眼睛在幽黑的閣樓裡顯得有些詭譎。

  「小雪球。」抓了抓牠的脖子,輕輕把牠移到一邊去。

  閣樓只有半個人高,他必須矮著身體才不會撞到頭。

  他坐起身,彎著腰爬下梯子,小雪球從閣樓上躍下來,四肢攀在他的肩膀上。

  雪停了。他必須出去走一走,密閉的空間已經不能再像以前一樣給他安全感,相反的,他開始感到窒息。

  吃了片冷麵包,替貓溫了牛奶。

  接著他拉緊厚外套,戴上帽子,穿上雪靴打開被冰封住的門。

  隨後他關上門,把貓留在屋子裡。

  厚重的靴子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從海咿延續到小漁村裡。

  走到村裡時,他買了一份當地報紙,然後鑽進Bar,在角落找到一個位置,坐下來,投了兩枚硬幣到手動式的咖啡機裡,三分鐘後一杯Espresso濃縮啡便煮好了。

  聽說這台咖啡機是意大利原裝貨,餐Bar老闆到意大利旅遊時買回來的。是Bar裡的名勝之一。煮出來的咖啡因為太黑太濃,不怎麼受歡迎。

  女侍端著其它客人的早餐到隔壁的桌子上。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以帶著愛爾蘭腔的英文說:「那台機器煮出來的咖啡又濃又利口。」

  佟夏森一口喝掉半杯,這才覺得暖和起來。「我知道,像感冒藥。」

  「你感冒了?」

  佟夏森愣了一下,然後緩緩地道:「如果只是感冒還比較容易些。」

  來到島上已經過了三個多月,起初他只是自我療傷,卻發現有些傷痕已經潛沉到沒有辦法靠著自己的力量治癒。他這才試著尋求醫生的幫助。現在他服用一種抗低潮的藥品幫助他克服無預警的恐慌,漸漸的,他發現他找回了部分的自己,然後他開始覺得與外界接觸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可怕的事。

  不僅不可怕,相反的,有些人還很有趣。

  雖然他還是不習慣與人主動攀談,但是幾句簡短的社交語言已經又重新返回了他生活的詞彙庫裡。

  生活!他覺得他好像重新獲得了一個新的生命。

  將剩餘的半杯咖啡一口喝完後,他翻開今日報紙,看看最近這個小漁村又發生了什麼事。

  刊頭是一個聳動的粗體字標題--

  忘了灑鹽的後果!瓊斯先生的慘劇--

  新聞下方配合著一部汽車撞上自家後院的巨幅照片。

  原來冬天冰雪覆蓋路面時必須在冰上灑鹽,以免融冰時車子容易打滑。

  瓊斯先生忘了在下過新雪的後院車道上灑上鹽巴,結果在倒車時撞到院子的籬笆,額頭多了道血口子。

  佟夏森再翻看另一個版面,看漁業新聞。

  暴風雪侵襲,港口停泊船隻注意。

  這就是昨晚那場暴風雪,明天的報紙可能會報導有多少船隻遭受損害。

  氣象預測,融冰季節即提早來臨。

  島上有一半人口從事魚獲業,每當漫長的冬天來臨,就無法出海,必須倚賴政府發給救濟金。冰山一開始融化,港口很快就會解除冰封。

  佟夏森來到島上的時候已經是很深很深的秋,安定下來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雪。北緯度的冬天十分漫長,長到時間彷彿已經停頓下來,不會再往前走。

  可是冰雪要開始融化了,這表示春天很快就會來到。

  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島上的時間不但沒有靜止不動,反而還以一種無聲無息的方式在進行著。

  而他,能跟上季節遞嬗的速度,不再落後於時間的軌道之外,是這麼美好的事。

  等到春天真正來臨時,也許他已經可以捉住腦中的那些音符了。

  亞蓓,她現在好嗎?

  夏森,他人在哪裡?

  醫生:

  我正在試著記下那些在我血液裡跳動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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