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上佈滿了色彩繽紛的野花,將這片土地裝點得生氣蓬勃。
她在野花叢裡找到睡著的他。
他安睡的臉上仍看得出與昔日陰影掙扎的刻痕,但已漸漸軟化。
小貓懶洋洋趴在他肚子上,紙筆散落在野花叢中。
她靜靜地在他身邊側躺下來,細緻的臉龐感覺到他均勻的呼息。
須臾,他長長的睫毛眨動著,然後甦醒過來。
矢車菊般的天空映滿了整個眼簾,手指頭勾著另一個人的手指頭,形成一個斬不斷的聯繫。
「我把腦袋裡那些音符記下來了......」
「嗯?」
「妳願意當我第一個聽眾嗎?」
「嗯。」
接下來是一段很長的沉默,兩個人的手緊緊交纏在一起。
天空很藍,陽光很暖,野花很香。是個很適合小睡一會兒的時候。
朦矓睡意襲來前,亞蓓彷彿聽到一陣叮鈴鈴的鈴聲。
她睜開眼睛,小貓還趴在佟夏森肚上呼呼大陲。
以為是錯覺,然而那熟悉的鈴聲又在微風中出現。
叮鈴鈴......
叮鈴鈴......
「夏森,你聽見了嗎?」
「嗯,是風的聲音。」
那是亞蓓生命中最後一次聽到那個鈴聲。
第十五章
每個故事都有番外篇
「浮冰報」是份專門扒糞的小報,據說號稱有水準、有品德、有學問的知識分子是不屑一顧的。但它的銷路卻異常地好,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刊登完女星何露露獨家醜聞案後,主編電話追魂鈴立刻搖到記者J的耳邊。「吉米的新聞該交過來吧?再沒稿要開天窗了。」
J懶洋洋地說:「放心吧,不會開天窗,半個小時後你就會收到我的快遞。」結束,掛斷電話。
半個小時後,追魂鈴響個沒完。
主編氣得大叫:「J,怎麼搞的,我是要你去追『戰慄飛行』主唱的新聞,沒要你去挖人家立法委員的私生活!」
J好像還沒有意識到事件的嚴重性。「反正都是八卦,寫誰還不都一樣?」
「哪裡一樣了!」
「意思是你不登?那就要開天窗嘍。」辛辛苦苦去跟監站哨的結果,敢不登,轟死你。
「呴,那吉米勒?放下一期?」
J正在檢視著剛洗出來的照片。很滿意他拍出來的角度。
「放過他吧,老狐狸,把一個剛剛才學步站起來的人踢回地獄裡,會被口水淹死。好了,我要做事了,不要再打電話來吵。」
不等主編再度抗議,他將電話掛斷,再將話筒擱在桌子上。
任它嘟嘟聲響個不停。
第十六章
還是番外篇
那一年,威爾受邀到香港大學客座講學半年。他與妻子茉莉都是海洋生物學的學者,一起在大學任教。
兩人都喜歡孩子,然而結婚九年,卻一直沒有小孩。
無法生育對他們來說是個遺憾。
就在半年客座即將結束,行李都打包好,隨時準備要回國的他們,在一個黃昏,一條充斥著魚腥味的街市,發現了一個個兒小小的小小女孩。
女孩很虛弱,身上的衣服也髒兮兮的。她捉住茉莉鮮黃色的裙襬,一雙眼睛像寶石一樣盯著她喊:「媽媽。」
「噢,我的天啊。」茉莉抱起小女孩的那一瞬間,她已經愛上了她。「可憐的小東西。」
為了這個女孩,他們在香港多停留了一個月。
他們在警局做了筆錄,也登了報。等待小女孩的家人出面來把她領回。
但是始終沒有人出現。
而加拿大那邊的教職又不能擱著不管,最後,威爾與妻子商議。「我們收養她吧。」
這正是茉莉一直在祈禱的事。
小女孩像天使一樣可愛,一個多月朝夕相處,他們與小女孩早培養出深厚的感情。
收養的手續很複雜,他們請了英國籍的朋友出面,解決手續上一些問題。然後他們給了小女孩一個新的身份。
他們叫她「亞蓓」--Apresent,上天恩賜的禮物。
第十七章
結束是為了開始。
物質社會裡找不到的東西是靈魂的相屬。
佟夏森來到紐芬蘭島上已經兩年。現在他搬到亞蓓居住的漁村,兩人比鄰而居。
過去在童話裡如璀璨明星的那些日子所賺得的錢足夠他一輩子不用工作也花不完,算是物質社會所能提供的唯一剩餘價值吧。
現在的他又重拾起對音樂的單純喜愛。他開始寫歌,唱給自己心愛的人聽。但是偶爾也到附近漁村的鄉間小吧走唱。
有時他會跟著船隻一起出海,細數偶然飄到近海的冰山。同時聆聽老漁夫敘述著捕魚人的傳奇往事。
日子過的十分儉樸單純,心靈卻非常平靜。
而亞蓓呢。
亞蓓依然深深關心著她的海鳥。
正在與觀察站的研究員擬出一套可以追蹤鳥兒的系統。
他們捉了幾隻紐芬蘭的省鳥--這是一種頭呈金色的塘鵝,屬於北大西洋寒帶海鳥在鳥爪上安置上電子儀器。
透過這個追蹤儀器,他們可以估算出海鳥分佈的區域以及大略數量。
正當日子以一種不易被人察覺的速度在流逝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夜很深了,佟夏森來敲她的門。
那夜十分地冷。氣壓很低,氣流彷彿停止了對流,空氣中凝結著什麼。
佟夏森臉上有著不尋常的表情。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被恐慌擊倒過。他的身上少了一些剛硬,卻多了許多柔軟的韌度。
他將她拉到屋外,溫暖的大外套包裹著她。
他們就在氣溫很低的荒原上,目睹了神跡。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她輕聲地說,怕擾了亙古以來存在這塊土地上的靈魂。
愈是原始的地方,愈具有難以想像的生命力。
大地生生不息。
每個人都應該要有根,受傷的時候才可以回到那個地方慢慢痊癒。
佟夏森攤開掌心接住一片落雪。「我想在這裡安定下來。」
亞蓓握住他盛雪的手,雪花在兩片掌心的溫度中融化。「你已經在這裡了。」
「妳呢?」
亞蓓微笑。「我也是。」
「不再想出發去尋找妳失去的『根』?」他指的是她記憶裡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