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病。」他否認。
「森仔,你需要醫生--」
「我不需要!」他嘶聲道:「我正常得很......」
正常到連打個電話都會讓恐懼淹沒他?
佟夏森眼神慌亂地看著那扇無法鎖緊的門,突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恐慌從懷掉的門鎖蔓延過來,纏住了他的手腳。
「老、老張......你、拜託你幫我弄一卡車食物過來,我、我現在要修理我的門。」
老張沒有錯看他眼底的慌亂。「森仔,讓我帶你去看醫生。」
「你要讓他們把我關進精神病院裡?」
「才不,我只是想幫你--」
「那就別說了,沒病的人一進去那種地方遲早也會被弄出病來。」
「森仔--」
「別說了、別說,」佟夏森閉上眼睛也關起耳朵。「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
老張果真不再吭聲了。
他以一種悲痛又憐惜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失去陽光的男人,並且不忍心將現在的他跟五年前意氣風發的他重疊在一塊。
他心知肚明。
眼前這個男人正在以一種緩慢的方式在謀殺自己。
而他絲毫沒有辦法阻止他。
如果地獄是存在的,那麼佟夏森已在那兒逗留了很久,遠超過一般人的參觀停留時間。
那是個冰冷,不適合居住的世界。
第二章
貓咪不見了
車子在發出隆隆怪聲後,從引擎蓋冒出一陣白煙,接著她就被困在漸漸悶熱起來的車廂裡。
車拋錨了。
車一熄火,冷氣就跟著停止運作了,車廂裡的溫度愈來愈高,而這條人煙稀少的郊區道路看起來不像是經常有人經過的樣子。
此時此刻,看來除了自救以外,沒別的法子了。
她打開車門,跨出車外,卻對著過熱的引擎蓋一籌莫展。
她得找人來幫忙。
印象中她剛剛好似經過一個小鎮的地界,入鎮道路上還高懸著一塊大理石尖碑,寫著小頜的表名。
咬了咬唇,她抓起隨身的輕便行李,帶走錢包、遮陽帽,鎖上車門,將大件行李留在行李箱內,徒步往小鎮的方向走。
約莫走了十五分鐘後,她看見那塊界碑了。
上面刻寫著--
歡迎光臨陽光小鎮
看起來充滿希望的樣子,亞蓓祈禱她能在小鎮裡找到修車廠。
接著她從隨身背包裡拿出一份地圖,想確認自己現在的坐標,卻失望地發現這恐怕又是一座小到沒有被標記在地圖上的「小鎮」。
看來她是迷路了。
唯一能確定的是,這裡應該是中台灣。
認命的,她邁開穩健的步伐往「小鎮」走去。
※※※※※
亞蓓是三月份出發,三個多月來,她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香港和北台灣。
香港是個蕞爾小島,九七年回歸後,說華語的人多了,但是當地人還是以粵語為主。加拿大有很多香港移民,亞蓓也曾經拜訪了幾趟唐人街。華人經營的飯館裡吆喝著的廣東方言令亞蓓感覺有些熟悉。
三個月前,站在香港的街道上,她拚命地想要去捉住熟悉的感覺。
但是香港快速的現代化和高聳入雲的建築物,混淆了她對失落的那些記憶的捕捉。然而滿街上黑髮黑眼、同文同種的東方面孔卻又讓她覺得她已經找到家鄉。
兩種感覺混雜在一起,讓她既興奮又迷惘。
她下榻在一間小旅館裡,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從近的地方開始找,遠一些的地方就搭地鐵和巴士。
她走遍了每一條街道,穿越過每一條小巷。
原先她還擔心不知道該從何找起,但是當她找到威爾告訴她的那條暗街時,她就知道如果她找對了地方,她的直覺會告訴她。
二十三年前,她在這裡走失。
二十三年後,她回到同一個地方,試著喚起過往記憶的同時,她感覺時光好似有一部份重疊在一處了。
有好幾回,她看見那只白貓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但一眨眼,貓又不見了。
她站在那條人潮擁擠的街市裡,挨家挨戶去詢問是否有人家在許多年前丟失了一個小女孩。
她敲門、按鈴,每一張探出頭的面孔都對她搖頭。
她不氣餒,遇到願意交談的人,她深切的表示感激。
離開一間有著朱紅大門的樓房,除了年輕的門房外,沒有人在,她打算晚一些時候再過來。接著就到香港當地的報社去。
剛到這裡不久,她找了一家報社,在報上刊登尋人啟事,希望能有人主動跟她聯絡。
她的尋人啟事這樣寫--
尋找二十三年前在本市丟失女童的家庭,若有任何線索請與本報聯絡。
由於亞蓓在香港沒有聯絡地址,對亞蓓的尋人故事很感興趣的總編輯主動表示可以幫忙,所以報社就成了臨時的聯絡處。
當然亞蓓會問:「這樣對貴社有什麼好處?」她不會天真到以為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能得到免費的協助。
只見兩鬢已經斑白的總編輯世故地笑道:
「信息社會,媒體的力量是可怕的,如果透過本報的協助可以順利找到妳的家人,希望能借用妳的真人真事改編成故事,一定大發利市。香港人已經冷漠過了頭,偶爾來點溫馨小故事會感動不少人。」
「但是我不確定我能找到什麼?」
親生父母、兄弟姊妹或任何親戚?亞蓓根本不知道她能夠找到什麼。說不定最後她會發現根本什麼也沒有。
她可能是孤兒。那麼故事的結局就不精采了,報社將會失望。
總編輯說:「尋找的過程已經可以吸引讀者關注。」
所以這是利益輸送,他們各取所需,亞蓓同意了。
報社就開始提供版面陸續報導亞蓓的尋人故事。
二十三年前,一個小女孩在香港走失。她的養父母將她帶回加拿大撫養,如今小女孩長大,想要尋找回家的路,請幫幫她。
的確,媒體的影響力是很廣泛的。
系列報導再加上連續刊登的尋人啟事,兩個星期下來,報社已經接獲了不少電話和信件。但大部分都是來鼓勵和打氣的,也有一些是惡作劇性質的假消息,沒有實質的線索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