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顯然還不夠好,你還是離開了我。我沒有像你說的那麼好。」他常常在想,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選擇了別人?他不夠好,是唯一可能的答案,然而從來沒有得到驗證,偶爾想起這件事情,他無法不感覺遺憾。
「你怎麼以為我離開你是因為你不夠好?」崔勻訝異地說。
「難道不是?」他苦笑。
「當然不是。」崔勻臉上有著落寞的神情。「康平,你還不明白嗎?我離開,是因為你不愛我。你只是對我好,但你對任何人都可能這麼好,那並不是愛。」她神情漸轉柔和。「最初嫁給華生時,我也不愛他,但是他的確是一個很可愛的人。在你身邊,我的心一直安定不下來,但是在他身邊,我漸漸地找到了一份可以握在手心裡的幸福,我覺得很滿足。你知道我父母早逝,我擁有的一直不多,現在的我,很快樂。」
康平原有千言萬語,在聽到她說她現在很快樂的時候,就全吞了回去。
很多事情,過去了就再也追不回來了。
「我很高興知道你現在是車福的。」
他們陸續又談了一些話,然後互相擁抱了下。後來因為康平還得回廚房忙,所以沒有再多談很久,大致上事情就這麼定案了。
康平一直要等到崔勻離開才敢放任自己去想她剛剛說的那一番話。
她說,他不愛她。她說他只是在照顧她,就像他可能也會如此照顧別人一樣。其實她錯了。
不是每個人他都會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而以自己的力量盡可能的對一個人好,那就是他愛人的方式。
他愛過崔勻,全心全意地愛過。然而就在剛才,他總算能確定他們的過去已經只是記憶的一部分。現在她有她的人生,他也有他的。
熱情淡了,只剩回憶是真實。
他想他現在愛的是另一個人。
證據就是他也曾全心全意地付出自己,喜歡她,喜歡看她笑,想對她好。擔心她不會照顧自己,希望她快樂。
她現在可好?
她還喝酒嗎?還會賴床嗎?是不是已經找到了新室友?
還有,為什麼他寫給她的信,她一封也沒回過?
☆ ☆ ☆
又一封航空信。
佳良把它收進書桌最底層的抽屜裡。而抽屜中已經積了滿滿一疊未拆封的信件。
這麼多信,她只拆過頭一封。那是兩年前康平剛到香港時寫回來的,那時他大概已經去了香港一個月,信件內容首先是問她身體康復的情形,還叫她不要喝酒、少吃垃圾食物,最好是別吃,還詢問了船長的近況:接著才寫他在香港的情形,他說他已經開始在工作,住在宿舍裡,房間不大,但是什麼都不缺。然後他說他很想念她,最後再P.S.一句:如果「那一天」很不舒服,最好還是別勉強去上班。
佳良看完信後先是大笑不已,接著一股忿怒像火山岩漿一樣噴了出來。
她要重新適應沒有他的生活已經夠辛苦了,他還要用信件來提醒她,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過得有多快活、多幸福嗎?
而他,他甚至不知道她為他傷心流淚,他更加不知道她流的淚是感情的淚。
佳良拒絕回信,也不再看信了。然而她還是把所有的信打包起來,收進平常不太會去打開的抽屜裡。
日子一天天地消逝,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隨著時間的推栘,佳良更加不敢去拆閱那些信件。大約是半年前,寄件地址從香港變成了廣州,她很想知道他怎麼到廣州去了,但她怕她看了信以後,她認識的那個笑起來像陽光的人會變了個樣。她自己都變了,沒道理他不會改變。
而她最最害怕的尤其是,如果她發現他一點兒也沒變,那麼她會無法忘記他的。畢竟要忘記他曾經給過她的美好原本就是一件那麼困難的事,她根本捨不得忘記那一段日子,只好很無奈地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呆。
新的租屋啟事一直沒發出去。
說好只等兩個月,結果卻等了兩年。
她不禁要自問:王佳良,你是不是有點傻?
☆ ☆ ☆
三十歲生日的前夕,佳良豁出去了。
船長不在了,青春不在了。她看似什麼都有,實際上卻什麼也沒有。
難道她要抱著一堆異鄉來信寂寞地度過三十歲的生日?
「不。」不不不不……是屋裡的回音。
「不。」不不不不……是在酒吧裡第四次拒絕前來搭訕男子的堅定聲音。
每拒絕一次,佳良就更厭惡自己一點。
那些男人條件真有那麼差嗎?明明都想豁出去了,為什麼不乾脆一點?
一定是太理智了,會妨礙感官向動物性靠攏。
「老莫,再給我一杯酒。」
酒保老莫皺著眉看著佳良。「你今晚喝的很多了。」
「你不同意有時候醉要醉得乾脆一點嗎?」
老莫只得再給她一杯酒。但佳良接下來喝的可不止一杯,不少人請她喝酒,佳良統統接受了。所以她總共又喝了六杯。
全身發熱的她腳步踉蹌地顛到舞池上使出渾身解數地跳著熱舞,怪的是明明已經醉得認不出人,兩條腿卻像自有意志一樣,跟著重金屬音樂的節拍舞動著。她的舞姿看起來性感又充滿誘惑力。
她知道她醉了,所以當一雙手臂環抱住她,撐住她發軟的兩條腿,而她沒有反射性地推開他時,她就決定了她今晚的狩獵品。
她瞇起眼睛想將她的獵物看個仔細,但注意力一直無法集中。眼前像是籠罩了一層霧,她用力把它撥開。「啊,你……是個男人。」
「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回家?「喔,好啊,我們……到我家去……」她像八爪章魚一樣,雙手雙腿纏在男人身上。
然後她感覺她被抱了起來,離開了酒吧,被塞進車子裡。她聽見引擎聲。她不知道她是怎麼回到家裡來的?
她睡著了,直到一條溫熱濕毛巾覆上她的臉,驅走她幾分酒意。她睜開雙眼,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來吧,你也脫,不要……浪費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