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虎王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7 頁

 

  偏又怎還會痛?怎還會難受……悲哀?對,就是悲哀。當時,他記得姑婆是這麼說的。那個時候…

  "你這只沒牙的老虎,為什麼讓我認識你,還跟你一起長大,真丟死人了!"

  "我有牙。"姬川的話嚴重傷了它,它抗議道。

  "有牙?有牙怎麼連一隻小鹿都咬不死?還是我去把那頭鹿逮回來的。"

  "我……我只是瞧它可憐——"

  "屁話!老虎也懂得什麼叫作'可憐'?大家快來聽聽這天大的笑話唷。哦,不不不,我錯了,你怎會不懂得可憐?你是該懂的,因為你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可憐的可憐蟲啊!"

  "咬他,咬玄逍,大家一起來嘗嘗可憐蟲的血是什麼味道。"

  "啊啊,不要,好痛啊,不要咬我,我沒惹你們什麼呀——"

  好痛啊!姬川和牙莨的牙已經磨得很利了,咬得它全身都是傷,毛都快掉光了,好痛。"姑婆,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大家都要咬我?"

  "玄逍,你沒有錯,錯的是天爺,你只是悲哀,可憐的孩子。"

  "悲哀?為什麼?"它不懂姑婆的意思。

  姑婆摸摸玄逍的頭,說:"玄逍,永遠不要忘記你是一隻老虎。你不可能永遠靠同伴的獵食來餵養你,有一天你會長大,你必須自己出去獵食,自己獨當一面。當虎,是要習慣孤獨的,這不容你拒絕。如果你堅持拒絕,你只有死。"

  "可是我不敢殺死它們,那些動物都比我小,我咬不下去。"因為缺乏磨練,它的牙也不似同伴們那麼鋒利。它們要咬它,它連抵抗的能力都沒有。

  "你必須咬,孩子,這是你的命運。你既已生當一隻虎,就要順從命運的安排。當一隻虎,就要有虎的樣子,知道麼?"

  姑婆說的半點沒錯。它知道,卻做不到,所以它悲哀。

  它不該有心,但卻仍然心痛,所以它悲哀。

  它的存在本就是一樁天大的悲劇,它沒有理由不悲哀。

  而今連同伴都要將它當成獵物來獵殺,它更無法逃脫這注定悲哀的命運。

  命運……什麼才是它的命運?是生為一隻虎,抑或是悲哀的生為一隻虎卻"咬不下去"?

  看來,後者更貼近它的"人生"一點。不,它說過要抗拒這命運的不是麼?而且它也正在努力不是麼?

  它不悲哀,因為有那個小鬼。起碼它有極大的慾望想獵殺她。她可是上上品。據嘗過各年齡層人肉的同族說,十幾歲的少女和小孩子的肉最鮮嫩美味。它記得那小鬼說過她多大年紀,不就是這最鮮嫩美味的時期麼?

  它得好好把握。她是它證明自己不悲哀的重要工具,它可以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未來。

  當然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吃掉她!

  ★ ★ ★

  黑夜對他的視力非但沒有影響,反而還給了他許多方便。

  在山裡,他或許是王,一般有點腦袋又不清楚它"底細"的生靈往往見了他就跑,正巧讓他圖個耳根清淨。但下了山,進入人的生活範圍裡,他就沒有把握能保自己平安不出差池了。

  "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歷史教訓自小就聽得熟爛,若非想弄清楚小鬼今天沒來赴約的原因,他不會讓自己冒這麼大的險。

  聽小鬼說過,下了山來,經過一處茶鋪子,再往南行兩里路,入村寨後,看到的第一間茅草屋就是她住的地方。

  他一路下了山來。以往沒走進過人的活動範圍裡,每走一步,都讓他既感新鮮又如履春冰。

  茶鋪子是見著了,往南行人村寨後的第一間房子也見著了。

  玄逍站在屋外,遠處不斷傳來狗吠,他渾不在意。

  犬類這種生靈似乎天生下來就要當人類的走狗,一點自我都沒有。

  草屋裡還點著燈。小鬼平常都這麼晚睡麼?

  在前頭沒看見人影,玄逍繞到屋後。見一扇窗半掩著,他先在窗外偷窺。看見小鬼躺在床上,屋裡沒其他人,考慮了會兒,他動作俐落的從窗子翻進房裡。落地時像貓一樣靈巧,沒發出半點聲音,倒是床上的人一直在嚷語。

  那痛苦的聲音吸引了他全副的注意力。

  "小鬼,你半夜不睡覺在鬼叫什麼?"

  見她沒半點反應,他伸手輕拍她紅撲撲的臉頰,指尖觸著高熱。"怎麼這麼燙?"

  拿開復在她額前的濕巾,瞥見床邊矮凳子上的水盆,他重新擰起毛巾,替她拭去一身冷汗。

  原來是病了,怪不得今天沒上山來。瞧她這副病櫥憾、半死不活的樣子,越看越覺得礙眼。

  "冷……"

  冷?身體這麼燙還喊冷?玄逍正遲疑著下一步該怎麼做,見她渾身打著哆啄,直覺的伸手將那床被子往她頭上蓋。

  碰觸到被子的材質,他瞇起眼。

  這是什麼爛被子?一點也不保暖,蓋這種破被睡覺,不病那才真是稀奇。不過瞧這房裡,家徒四壁,簡陋極了,耍弄一床好一點的棉被怕是有困難吧。

  他雖然是隻虎,過去的生活裡從不談貧富區別,只談三餐溫飽,但那可不代表他就不曉得"貧窮"兩字的定義。依他來著,這小鬼家裡就是貧窮的代表戶。

  當下想也不想,掀了被,將她抱進懷裡,用體溫暖和她。

  這小鬼怕不是受了風寒,而是染上了叫人忽冷忽熱的癮疾吧!

  "好冷……"沒了棉被,玉娃兒冷得清醒過來。一睜眼,卻瞧見玄逍的臉。"玄逍……你怎麼在這兒?"她在作夢不成了

  "你在作夢,現在閉上眼,睡覺。"用全身的肢體環住她,再將先前丟到一旁的那床爛被子拿來裹住彼此。已經做到這地步了,她要再喊冷,他也沒辦法。

  "玄逍,我冷……"她忍不住往抱著她的熱源偶去,也不管碰到的是人的肌膚抑或是獸類溫暖的皮毛。

  玄逍變回原來的樣貌,卷在床上,讓玉娃兒睡在它的懷抱裡。終於她不喊冷了,身體也不再發抖。放心下來的同時,它又擔心萬一被人拄見它的虎貌,屆時不叫人亂箭射死才怪。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