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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印象依然清晰,那次狩獵裡,它已經逮到了它的獵物——一隻小鹿。但當其他同伴個個叨著獵物回到營地時,只有它姍姍未歸。

  它永遠忘不掉那小鹿在它爪下嗚嗚低鳴的情景,忘不了當同族知道它非但沒帶回代表勝利的鮮血,反而還放走已經叼到嘴裡的獵物時,那種驚訝、鄙夷的目光。

  它下不了手,最後,是同伴去獵殺了那只從它嘴上逃脫的小鹿。當它看見同伴叼著已經肢殘的鹿屍回來時,它病倒了。那一整夜,它不斷的聽見母鹿的哀鳴,從此更咬不下口。

  它真的是虎麼?

  明明披著虎皮,明明有一雙利爪、一口利牙,為何它就是沒辦法像其他同族一樣,乾淨俐落的弄死獵物再大快朵頤一番?

  它不怕見血的,起碼不怕見到自己流血。但為何每當它要弄死被它逮到的獵物時,見到那開膛剖肚的畫面就會讓它噁心得想吐,甚至還吐上好半天!

  它們說:它天生是個敗類。

  山林裡的活命原則首要是不能心軟——即使是對同伴。

  心軟,就只有等著被吃掉的命運。

  在這個世界裡,不是吃掉其他生靈,就是等著被吃,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因為它天生是虎,天生該當山裡的王,所有生靈都要臣服在它銳利的爪下——但瞧瞧它做了什麼?

  剛剛它放走了一隻看來相當多嘴的野兔子。更早以前,它還放走了一個人女……只因為他們的血…讓它想吐!

  這太荒唐了!

  如果這世間真有神,那麼這一切定是老天爺所開的玩笑。

  它是虎,不是和尚!當虎,就該當得威風,而不是見血就逃。

  當虎,就要大吃血肉,而不是只能吃其他同伴獵來的已經看不出原來是什麼東西的食物,或是捉捉湖裡的魚、采采樹上的果子來充飢。

  它不要受其他同伴鄙視!它不要活得這麼悲慘!它更不要……自殺。當一隻虎當到想自殺,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偏它實在活得太辛苦。

  老天開了它一個大玩笑!堂堂虎王玄逍,竟落得這樣悲慘的命運。

  "怎麼有人的味道?"正當玄逍"顧影自憐"的當兒,姬川老實不客氣的走了進來。

  一進玄逍洞裡,就聞到一股好香的味道,害它嘴巴想關都關不住,口水一直流下來。

  牙莨跟在姬川身後進洞裡來,聞到那股濃郁的人肉味道,跟姬川一樣的反應,也是直淌口水。

  "香,真香。沒想到你這傢伙開竅了,居然懂得吃這世間美味。"

  玄逍猛地從自憐中警醒,防備的看著大刺刺不打一聲招呼就入它洞裡來的同族。"什麼世間美味?"

  姬川搖搖手。"噓,別說話。我再聞聞。"說著說著還深吸了一口氣,口水滴了滿地。"怎麼找不到?你藏哪裡去了?"

  牙莨在洞裡來回逡巡,嘴裡還唸唸有詞:"兩腳羊,好吃的兩腳羊,快出來,讓我牙莨大王一口咬了你,好讓你早早去投胎。"

  玄逍皺起眉。它這兒可沒藏什麼兩腳羊。"別找了,這山洞就這麼點大,能藏什麼東西。"族裡嗜吃人肉的同類也不在少數。它們愛吃人肉,它早有耳聞,只是沒想到這回竟找到它洞裡來了。

  牙莨猶不死心。"怪了,我明明聞到了。"

  "我也聞到了,不可能沒有,一定是玄逍藏起來了。"

  "我藏起來?別胡說了。"姬川是族裡第一美女,流起口水時卻跟哈巴狗沒兩樣,枉費小時候它還暗戀過它。

  "是不是胡說,我們再仔細找找就知道。"

  姬川同牙莨交換了個眼神,一人找一頭,找了許久,卻連半根骨頭也沒找到。嗅啊嗅的,最後竟然一同將鼻子貼到了玄逍身上。

  玄逍一驚,驀地記起了肩上用來包紮傷口的布料。

  人味……是從這布料上散出的?

  它鼻子的靈敏不比它們差,怎麼它就不覺得這布料有多香?要說有味道,也只有草藥味和人女身上的乳臭,哪裡香了?

  牙莨和姬川也發現了香味來源所在。"這布是哪來的?"

  看見它們眼底的嗜欲,它想都沒想就道:"路上撿到的。"它不曉得它為何要這樣說,更不承認是為了替那小鬼掩護些什麼。

  "難道是我前些天吃掉的那胖子身上穿的?"牙莨只記得那油膩膩的人肉,早已忘了被它吃進肚腹裡的人生前穿什麼衣物。"可那胖子的味道沒這麼香呀!"真是奇怪。

  "誰曉得,路上看到就撿起來了。"玄逍無視於一旁姬川虎視眈眈的眼神,自在的說道。

  "原來不是藏了人肉,真掃興。"牙莨歎道。它還當這軟腳蝦開竅了。

  姬川靜靜的看著神色自若的玄逍,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可又說不上來怪在哪裡。是太久沒見到玄逍,才會有這種怪異的感覺麼?

  玄逍並不喜歡姬川的眼神,它的眼神會讓它有一種成為獵物的不舒服感。

  儘管它不愛狩獵,但那不代表它曾讓自己成為他人狩獵的目標。

  或者說,就是因為明白被狩獵者那種無助、淒楚、悲慘的景況,它身為山中虎王,更是不允許自己也落入那境地。它太清楚獵物的悲哀。

  "你們來有什麼事?"自小與它們為伍,知道姬川與牙莨不可能無事登三寶殿。另外它也好奇它們來做什麼,便乾脆直接問個清楚。

  "姑婆要我們來看看你這虎和尚,被外放到這裡來這些天,長進了些沒有?"姬川毫不修飾的道。注視著玄逍肩上猶有血絲沁出的傷,它冷笑道:"看來姑婆的期望是白費心了,有些東西啊,天生就是濫,濫東西再怎麼扶也是扶不起來的。"說著說著,它靠過去,掐玄逍的傷口。"怎麼弄的啊?這傷,看來挺嚴重的呢。"

  玄逍被姬川的利爪掐得差點沒痛死。這母老虎絕對是故意的!

  牙莨冷冷的站在一旁看著。"還能怎麼弄的,八成又是跟什麼熊啊、狼啊打架,結果咱們這好心的玄逍大王'不忍心'傷害對方,結果對方卻不領情,回身反咬一口——真是忘恩又負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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