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虎族是從不談什麼恩義的,"恩義"兩字從牙直嘴裡吐出,還真像是"象牙"。
玄逍又蹙起眉。"既然都知道了,那麼我也不必多說什麼了。反正你們說了就算數吧!"它就是不要親口說出這傷的來由的確如它們所說,是教一頭黑狼給一口撕咬的。
它知道它只要一承認,族裡對它的失望與嘲笑聲就會越來越多。它不要那樣。
玄逍的態度讓姬川非常不悅。"嘴硬。我看你就永遠當一隻沒用的軟腳蝦吧!居然連一隻兔子也不敢動手,虎族有你這敗類,簡直是族門不幸。"
玄逍抿起嘴,鐵青了臉。"你們吃了那野兔?"原來先前一直聞到的血腥味不是它自己的血,而是那野兔的。
"不吃他,難道還放生不成?"瞧它還一副捨不得的樣子,真叫作嘔的。嘖!"回頭姑婆知道了你還是這樣沒長進,也該要對你死心了。"
"算了,別理他了,朽木不可雕。"姬川嫌惡的看它一眼,轉身走了。
牙莨看姬川走,也跟著離開。離開前,想想又道:"玄逍,你看著辦吧!別忘了你終究是虎,是老虎,就永遠也不可能吃素的,除非你想死。"
牙莨和姬川一走,山洞裡的寧靜又回來填滿了每一個空間。
夜,很靜,靜到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卻除了心跳,便再無其他的聲音。
老虎注定是孤獨的。
姬川和牙莨的話不斷在它心裡產生撞擊。
朽木不可雕……是老虎,就不可能吃素,除非想死…
既然如此,為何偏要讓它生為虎而又不能為虎?玄逍不斷的問,卻沒有人能夠回答它。沉靜寂寥的夜色,幾乎讓它瘋狂了。
是夜,遠處山村不斷聽到一聲又一聲淒厲的虎嘯。
每個在夜裡被虎嘯聲驚醒的人,都害怕得睡不著覺,就拿著棍子,張著眼等天亮。雖然這一夜,人畜平安,什麼也沒發生,對於白額山上的虎,眾人卻仍然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在生存的競爭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 ★
她又上山來了。
循著昨兒個回家的路,她又回到了那湖邊。她其實該聽話不要來的,但她還是來了,因為她實在替昨天那個人肩上的傷擔心。
那傷看起來相當嚴重,不知好點沒有?
來到湖邊沒看見半個人影,雖早預料過這景況的,她心裡卻還是有點兒失望。
沒有約定,她也不曉得他住哪裡,他不在這兒,她早猜到。來,也只是碰碰運氣;如果運氣好,說不定她特地帶來的傷藥就用得上啦!只可借他沒來。
昨兒下了雨,山上小路泥濘。低頭瞧見自己鞋上沾了不少泥土,她擰起眉,走到湖邊,將鞋子脫下來拭淨。
心想:再等等吧!這會兒都還沒正午呢。說不定再等一會兒,那人就來了。
等他來,她要先向他道謝。謝謝他拿了那藥草給她,阿爹吃了藥以後,果然就沒那麼疼了,以前服的幾味藥效果都沒那麼好。不知他是去哪找來的,如果可以,她想多帶一點回去,這樣以後才不用常常跑上山來。
要上這山,她其實還是挺害怕的。怕萬一運氣不好,遇上吃人的老虎,那麼就真的玩完了。
將鞋底板的污泥剔去,聽到身後的草叢有聲音,她興奮的回頭,"是——"一回頭,她就傻住了。
草叢裡走出一隻吊眼的白額大虎。她嚇得連尖叫都不會了,舌頭直打顫,只能瞪大著眼,看那虎一步步的朝自己逼近。
等那虎來到面前,張開它的大嘴似要一口將她吞進去時,她不中用的暈倒了。
大虎來到她身側,面無表情的看著暈死在湖畔的女娃……以及掉落在地上的小鞋。
人肉真有那麼好吃麼?否則為何族裡的同伴都視人內為上上品,說起世間最美味的食物?
它在女娃身上嗅了嗅,並不覺得有什麼味道能引人食指大動。它只聞到有一股乳味和花草味道相混的一種氣味,不難聞,但並不會引起它獵殺的慾望。
這樣下去不行。它若不獵殺其他生靈,它會先餓死。
姬川和牙莨昨晚那一番話,確實讓它不得不面對現實。而現實就起:想活下去,就必須張開嘴,不留情的咬下去。
眼光再度回到女娃身上,它將她的從頭到腳看了個仔細。這小鬼身上肉雖然沒長几兩,但皮膚倒挺白嫩的。用爪掌碰了碰她的手臂,感覺軟軟的;再碰了碰,它卻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迅速的收回爪掌,瞪著她的細皮撇肉——
只是碰一下,她的手臂就讓它的利爪抓傷了。幾絲鮮血從傷口沁出,它敏感的察覺空氣中漂浮著的血腥味。體內似有一股騷動不斷的叫它要撕裂了這小鬼的身體,但它卻怎麼也無法將血肉橫飛的畫面與現在這安詳的氣氛銜接。
沾了點血絲往嘴內嘗,卻讓它嘔吐出來。它下意識的排斥殺生。太可笑了!
許久,甩開腦海裡自艾自憐的情緒,它才想起一件事。
斜眼瞪了昏死在地上的小鬼一眼,它相當的不高興。這小鬼是沒長耳朵麼?它昨天明明叫她別再來了,今天怎又見她出現在這裡?
身為虎王的權威一再被這些"弱小動物"挑戰,它越想心情就越不爽。
等了半天,還不見她醒來。它可沒那麼多時間在這裡陪她。再者,萬一她要讓其他同伴給看見了,準要成為它們肚裡的食物。
沒再多想,它掏起一捧水波到她臉上。
她眨了眨眼,沒醒。它又如法炮製一回。這次,她醒了。
張開眼時,還搞不清楚狀況,直到記憶拉回看見老虎的一剎那,她尖叫出聲,雙手反射性的抱住身邊的人。"救命啊!有老虎啊!"
愚蠢!玄逍不耐煩的扯掉抱住他身體的兩條手臂。但才剛扯開,她又整個人貼抱住他的背。
"不要啊!老虎……"她真被嚇到了,硬是抱著她熟悉的人體,不肯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