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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打第一次見到阮臥秋開始,就發現阮府內的奴僕,個個對他抱持著近乎卑微的心態,任他罵也無人敢回敬,只怕,這也是他這麼容易發怒的原因呢。

  見鳳春有所求,她展顏笑:「鳳娘又要叫我畫什麼了?」總不能叫她待在府裡幾年,等著畫阮臥秋一家和樂圖吧?再這樣下去,她怕得畫盡阮府的子子孫孫了。

  「杜畫師,自我家少爺失明後,曾有一次出府,但週遭都是陌生人,讓他十分的費神,從此不曾再踏出府外一步。方才田家老爺捎來訊息,說田小姐一點也不介意少爺失明,但她想瞧瞧少爺生得何等模樣、肚中有何文采,可是要人家小姐親自登門拜訪太唐突,要少爺去田府,只怕他也會惱火不去,所以,就折衷約在昇平酒樓,杜畫師,你幫我想個法子,讓少爺出門吧。」她柔聲道。

  「我?」

  「是啊。」她苦笑:「不管我在他身邊服侍多少年,他也不會聽我主意,何況,剛剛少爺說從今天起,我不用在他身邊服侍,以後改換陳恩這孩子了。」

  款,她是不是不小心害到鳳春了?杜三衡暗喊內疚,順道罵起二郎來。其實,這也怪她無眼,當初怎麼會覺得鳳春是他的女人呢?原本,依她想法,鳳春是他的貼身丫鬟,後而與他人結親生下二郎後,因故離緣,再回到阮臥秋身邊——

  不對,鳳春與二郎年紀相差也不過十二、三歲而已,再一細看鳳春的長相,不由得脫口:「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鳳春輕笑:「杜畫師,我幾乎一生都跟在少爺身邊,從未離開過。」

  一生從未離開?那二郎的出生又是打哪來的,哎啊,莫非二郎與鳳春是——

  她正要開口詢問,鳳春卻垂下視線,瞧見那幅尚有墨漬的畫,而後掩嘴連連驚呼,雙眸晶亮而激動地對上杜三衡,脫口叫道:

  「杜畫師,你看過少爺當官時的模樣嗎?」

  第四章

  阮臥秋出府了,在第一道秋風來臨的日子裡。

  一身深藍底色的儒袍穿在外頭,內側鑲白的衫領微翻,袖尾打著亮白的東邊,束起的長髮披在身後,露出細美的雙耳,俊臉微瘦,漆黑的眼像沒有盡頭的夜色。

  彷彿聽見什麼,忽然問,往某個方向看去。

  「杜畫師?」

  她回神,上前拱禮笑道:「早啊,阮爺,今天你簡直是讓我看傻眼了呢。」

  「看傻眼?」他皺眉。

  「是啊,杜某還當自己女扮男裝夠俊了,沒想到阮爺看起來真是……讓我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形容的好看啊。」她笑道。

  公然的讚美讓他臉龐抹上惱色,尤其言語曖昧輕佻,像存心吃他豆腐,令他聽了就心生反感到極點。

  「杜畫師,你要油嘴滑舌也行,別拿我來作文章!」他喚來陳恩攙扶進轎。

  「杜畫師,辛苦你了。」鳳春小聲地說。

  「哪兒的話。」她微微笑著:「只是,鳳娘,你把阮爺弄得這麼的垂涎三尺,也真是用心良苦,就連我也差點失神了呢。」俊啊俊啊,她最貪戀美色了,能被她認可的美色至今只有一個,現在再加一個阮臥秋,可就是兩個了。

  鳳春當她是玩笑話,拉著她跟著轎後出府。

  原本,杜三衡就走著慢,她邊搖扇邊踏實地走著,走著走著,轎子離她愈來愈遠,鳳春、陳恩緊跟在轎旁,後者忍不住回頭,又氣又惱道:

  「杜畫師,你就不能定快點,偏要跟爺兒作對嗎?」

  「這哪是作對?我走路一向就是如此嘛。」她不以為意地笑道。這些日子,陳恩這孩子簡直成了第二個阮臥秋,動不動就對她皺眉惱怒,一轉身面對阮臥秋時,激動迷戀崇敬愧疚樣樣都來,簡直毫不掩飾。

  要她說,她若是阮爺,又沒失明的話,一定會趕緊斥退這孩子,免得哪天半夜醒來發現有人要霸王硬上弓。真的,有時真會以為陳恩對他懷有不正常的心態。

  「陳恩,讓轎夫慢點。」阮臥秋吩咐,等她緩步跟上後,他才沉聲問:「杜畫師,你說田世伯收購鋪子裡的所有顏料,就是要逼你到田府作畫嗎?」

  「是啊是啊。」她跟鳳春眨眨眼,皮皮笑道:「杜某也說過,我一向只畫潘安郎,要我面對老頭子,那我真是靈感全失。現下,我手頭的顏料也沒了,店家又扣著不給賣,自然只有請阮爺出面談了。」

  「你的語氣倒是一點也不緊張。」

  杜三衡笑道:「阮爺,我有什麼好緊張的?天塌下來,有高的人頂著,永淹上岸,沒船坐,抱著浮木也行,反正這世上就這麼樣兒,船到橋頭自然直。杜某要真不幸,非得幫田老爺作畫,那我也只能暫時學阮爺一般,當個盲眼人了。」

  話方落,轎窗內立刻射來兩道火辣辣的視線。她不懼,反而樂得很,即使明知他看不見,仍是對上他的眼。

  什麼時候開始,他的一雙眼竟意外的漂亮,怎麼她都沒察覺呢?

  「你挑著旁人的痛處不放,對你來說有好處嗎?」他咬牙問。

  「是沒好處,可阮爺,我挑中了你的痛處嗎?」她反問:「我聽二郎提,你雙眼均盲,全是為了救一條被冤枉的性命,當時你若沒有策馬赴法場,就算聖旨下來,也是遲了一步,你的眼睛換來別人一條命,值得嗎?」

  轎內半晌沒有吭聲,最後,才聽他怒聲道:

  「二郎太多嘴了!」

  言下之意,她也可以閉嘴了!她摸了摸唇,唇勾起笑,再度往轎窗看去。

  他的側面廓線若隱若現的,一會兒廓線柔軟俊秀,一會兒又顯得剛毅正氣,簡直變幻莫測了。這幾日,手頭的顏料還剩一點兒,但在秋樓內已不再作畫,就這麼邊喝酒邊打量他,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他本人離高麗紙上的畫像愈來愈遠,讓她暗暗吃驚,懷疑自己的功力一退千里。

  初時,她以為光線不對,試著左右從視窗照進的陽光,後來又覺得他唇形線條不對稱,到底是他一夕之間吃了變臉藥,還是她以前的眼睛被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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