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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秋風過大,她不敢掀窗,只好拿筷子戳了個洞,從小洞裡偷窺。

  一偷窺就不小心瞧見那高懸在上的「浩然正氣」,她立刻頭暈,連忙拉開視線,落在廳內那坐在高位上的華服男子,那男子有點眼熟──

  「是知府大人的獨子高進寶,果然來鬧事了!」身邊有人低語。

  她一轉身,瞧見不知何時鳳春也躲到這裡來偷看。

  「鳳娘,你說果然來鬧事是指……」

  「是指我家少爺早就預料了。」鳳春一臉苦惱:「既然是仗著親爹在城內為所欲為,那絕不會輕易放過反抗他的人,少爺料想只要等他查出杜畫師是哪戶人家的姑娘,就會來找麻煩了。」

  杜三衡訝了聲:「原來是我惹的禍嗎?」再細看那華服男子,他的右手纏著厚實的傷帶,看起來傷勢挺重的。果然紅顏禍水啊。

  「那不該怪你!今兒個就算不是杜畫師,而是其他姑娘來求救,我家少爺一定相救!」驕傲之間帶著煩惱。

  「欸,鳳娘,你這一說,我可是會妒忌的。」她咕噥,知道她剛喜歡上的男子,為人正直而見不慣世上有污泥沾人。這男人,明明跟她的性子差個十萬八千里,怎麼會喜歡上他呢?

  這下可好,他手無強權,又非高官,要怎麼辦?

  廳內,阮臥秋就站在那兒,身邊是陳恩跟臨時棄賭的二郎。

  「這人脾氣硬直,必定硬碰硬。」杜三衡就地慢吞吞吃起飯來,自言自語道。再見鳳春一臉焦急頻頻往廳內偷看,不由得好奇問道:「鳳娘,你不進去嗎?」照以往慣例,無論大小事情,她非得跟在阮臥秋身邊,後來小事雖交給陳恩,但這等大事早該衝進去當母雞才是。

  「小二不准我進去。他怕那混蛋看中我……這孩子也不想想我都快人老珠黃了,在那擔心什麼?」小二脾氣要卯起來也令人頭痛,真不知是不是她養大的!眼角注意到杜三衡目不轉睛注視她,她低聲問道:「杜畫師,怎麼了?」

  「鳳娘。」杜三衡微笑:「二郎是繼子,還是養子?」

  「我沒成過親,自然是養子……杜畫師,是誰告訴你的?」

  「果然是養子啊,難怪我老覺得他怎麼看都不像你,而你怎麼看都像另一個人,尤其是一臉又惱又火的時候。」

  鳳春心頭一跳,對上她的眼神。後者眸裡一片無辜,低頭吃著飯,當作沒有看見鳳春那複雜的視線。

  欸,阮府的秘密有點多了,她怕以後得跟阮臥秋結伴當瞎子,才不會動不動就發現。以後啊,她心裡竟然還出現「以後」這二字,看來這回她是不想先跑路了。

  「知府大人的話誰敢不從?現下,知府大人的獨子寶少爺就在此地,朝廷要徵收阮府,你要不從就是抗命!」廳內傳出喝斥的聲音。

  杜三衡嘴裡尚有飯香,瞳眸卻往小洞裡瞧去。

  「不知道朝廷要徵收阮某府邸,是作為何種用途?」

  不徐不緩的聲音是出自他的,她有點想笑,笑他只要事關朝廷,必定理智在前,不像面對她,一股腦的就是愛罵人,真不公平。

  「朝廷要徵收,自然是有用途的,由得你這市井小民追問嗎?」那當差的奴僕罵道:「徵收急用,給你們兩個時辰打點包袱,一個阮姓人都不准留下!」

  阮臥秋瞇眼,側耳傾聽四周的聲響。之前陳恩附在他耳邊低語,此次前來的官兵約莫二十多人,光在廳內就有十來個,呼吸聲雜亂不定,移動的腳步聲遠不如杜三衡那踏實的步伐,壓根不像是久受訓練的士兵。

  「就算小民無權得知,但敢問公文何處?」

  「公……公文?」彷彿有人在對看,然後罵道:「你這賤民!要你讓出府邸就是,哪來的這麼多廢話?難道你要入了牢受了刑,才知道什麼叫做官?」

  「誰說我家爺兒是賤民!」

  「陳恩!」他伸手擋住那要衝上前拚命的孩子,壓抑心裡怒氣,沉聲道:「本朝律法確有一條,凡徵收民間用宅,必有公文。現在萬晉年間四海昇平,既無水旱,也沒有瘟疫橫行,何須徵收?若大人無法可據,恕小民斷然不能捐出府邸!」

  「唉,果然硬碰硬啊……」杜三衡低喃,筷子停在半空,連飯也忘了吃。

  「你不捐,寶少爺也得強行徵收!」那人顯然惱羞成怒。

  「若要強征,那就公堂上見!」阮臥秋毫不遲疑,雙目銳利地瞪著前方。

  如果不是曾聽說阮府主子是個瞎子,真要以為他凌厲的雙眼是瞪著自己的。不知為何,那差使有點心虛,一抬頭看見「浩然正氣」的匾額,就在阮臥秋的身後。

  有多少人家中掛著這四字匾額,到頭來還不是屈服了!何況只是個瞎子?思及此,那差使挺胸罵道:「要公堂上見,也行,只怕你直得進去,橫得出來,得找人來收屍呢!」

  「何必跟這瞎子說這麼多?」高進寶搖扇,哼笑:「你的女人力氣不小,差點斷了我的手筋,這筆帳我可得好好跟她算算。下去搜,把那女人跟杜三衡全給我搜出來!女人給我,杜三衡就交給我爹,由他帶進宮中,正好立大功!」

  阮臥秋一聽,臉色遽變。身邊的鳳二郎與陳恩暗叫不妙,爺兒的火氣要爆了!

  「樹大招風、樹大招風。」窗外偷聽的杜三衡咕噥,目光仍緊膠著他的背影。良民鬥不了惡官啊,他怎會不懂?把她交出去便是!

  她沉吟一會兒,放下碗筷,用力撕下頰面白布,露出開始結痂的傷口,鳳春見狀,連忙制止,低喊:

  「杜畫師,你的傷口不能見風,一見風就會留疤的!」

  她不以為意笑道:「這點疤痕留下也算好事。」

  「杜畫師!」

  「我還想活著走出阮府。」她笑歎:「依阮爺的性子,我怕最後連我都死無全屍呢。」

  「我家少爺是要保你,並非要你羊入虎口啊!」

  「阮爺要保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她笑得爽快,眨眨眼:「鳳娘,你覺得我像任人宰割的小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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