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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可惜,這人笑了。

  那笑聲,在阮臥秋耳裡像淫笑。他的臉色略沉,聆聽雜音之中,此人足音又實又慢,像是整只腳板子確定踩平在地面上了,才繼續邁出下一步。

  門,再度地被掩上了。

  根據過去數日的經驗,這姓杜的,一向不准外人在旁觀畫,也就是說,這房間裡頭,只剩下兩個人。

  「阮爺,又早啊。哎啊,今兒個你的氣色特別好,很適合作畫呢,杜某保證,一定將阮爺畫得連潘安都羞愧掩面。」杜畫師又笑。

  油腔滑調,沒個正經!阮臥秋暗自惱怒,打從心裡就厭惡這種人。

  真正有才能的人,怎會如此輕佻浮滑?若不是鳳春再三推崇,他會以為這姓杜的小子是來騙吃騙喝的。

  彷彿習慣他平日的無語,姓杜的開始擱筆調色,不時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來。然後,一股從昨天開始聞到的奇異味道淡淡飄散在屋內,嗆鼻之中帶著澀味,是他不曾接觸過的氣味。

  雙目未瞎之前,他喜繪丹青,工具之中並沒有這種氣味啊……

  足音又起,像繞過桌子向他走來。他蹙眉不悅,正要開口斥罵,忽然感覺到這姓杜的畫師停在他的面前,近到……異樣的香氣襲面。

  「阮爺,你的衣袍沒拉好。」

  那帶著俊俏的聲音笑著,好近,讓他一時措手不及。突然之間,他身上的衣袍被扯動,他大驚,眼雖瞎也能極快撲抓住那只不規炬的手。

  「你做什麼你?」他罵。

  「阮爺,你衣袍跟玉珮打在一塊,杜某只是幫你拉好而已。你放心,我不會胡亂摸的。」

  胡亂摸?兩人都是男人,有什麼好亂摸的?赫然發現自己還抓著他的手……這手好像有點滑膩纖細,異樣的香味持續著,彷彿藉著交會的肢體傳遞過來,變得更加濃郁了。

  剎那之間,想起這姓杜的畫師老愛「淫笑」,不限男女……腦中逐漸勾勒出一個細皮嫩肉、男女通吃的小白臉。

  思及此,他立刻放手。

  鳳春到底是怎麼被這小白臉騙的?他抿唇不語。

  「阮爺,我又不是畫門神,你老闆著一張臉,我怕會嚇壞看畫的人呢。」

  阮臥秋聽他又笑,直覺生厭,表情非但沒有鬆動,反而雙目冷冷地瞧往他的方向。

  細碎的聲音又起,像是提筆在畫畫了。即使他再仔細聆聽,也只能以揣測去判別,無法如同常人用眼睛去確認真正的事實。

  空氣中持續著那股異香……雖因這小子走遠而淡去,但始終有股味兒盤旋在鼻頭,就像他的油嘴滑舌一般,聞了就教人不舒服。

  一個好好的男人,弄得全身都是味道,成何體統?

  不知過了多久,等阮臥秋回過神後,鼻間香氣淡化,取而代之的是這幾天很熟悉的酒氣……

  又是酒氣?

  眉頭不自覺地拱起,使力聽,聽聽聽,聽見……輕微的鼾聲?

  額面的青筋在抽搐,這一次不用親眼去看,也能很明白現下一切的真相!這姓杜的畫師分明是欺人太甚!

  時間在流逝,鼾聲在繼續,他身子連動也沒有動過,既不出聲叫人,也沒有大吵大鬧的意圖,只用一雙早瞎的眸子瞪著那鼾聲的源處,像是持續瞪下去,終有一天能看見這混蛋一樣!

  良久之後──

  門外,鳳春輕柔地喊道:

  「少爺、杜畫師,晌午了。」

  鼾聲驀然中止。

  「中午了嗎?那正好,我餓了呢!」杜畫師忽然出聲,熱絡地收起畫具來。

  阮臥秋微掀了唇,冷聲道:

  「杜畫師,你可有進展?」

  「有有有,當然有啦!」理直氣壯得很。

  阮臥秋輕哼一聲,喚進鳳春,道:

  「你去看看杜畫師進展到哪了?」醉了一上午,會有進展,除非鬼神附身!

  「不不,還沒畫好不能看。」杜畫師笑道:「阮爺請放心。我說過,會把你畫得連潘安見了你都得認栽。現下只畫了一半,最多只能騙騙小女娃兒,等我畫完,保證連男子瞧了也動心。」

  「吹牛皮可不是畫師該有的本份!杜畫師,阮某不在乎你用什麼神技去畫,也不想知道每天上午你在這屋內幹什麼勾當,我只要你確實交出畫來,能讓阮某留傳後人!」

  笑聲朗朗,正與阮臥秋的一絲不苟形成對比。

  「阮爺,你儘管放心。鳳娘說你還沒有成親,那就是連個兒子的影子都沒有,就算現下立刻找老婆,也得十月懷胎,才會有『後人』出現。只要阮爺沒私生子,杜三衡就算躺著畫,也能在十個月內畫完。」

  阮臥秋聞言,臉色遽沉,狠狠瞪向杜三衡。

  「杜某先告退了,明天再見啊,阮爺。鳳娘,一塊走嗎?」杜三衡笑得好皮,顯然不把他的滿臉青光當回事。

  「鳳春,你留下!」阮臥秋怒道,敏銳地感覺到空氣的流動……彷彿,那令人討厭的小子在聳肩,接著,踏實的腳步遠去。「他走了?」

  「是,杜畫師去用飯了。」

  「再去找個畫師來!」

  「少爺,你已經趕跑了三個……」

  「我趕跑的嗎?」有些淡黑的唇譏諷地勾起:「我可從沒要他們滾,是那些沒本事的畫匠打著畫師之名騙吃騙喝,你在怪我?」

  「是鳳春說錯。」她暗歎,柔聲道:「杜畫師是怪了點,可是她師傅曾是宮廷畫師,畫技絕不在一般畫師之下。」

  「你認為一個油嘴滑舌、思淫亂德的男人能有什麼才華?」

  「思淫亂德?少爺,這罪名太重了,對她……男人?」

  她一臉錯愕,正要澄清,阮臥秋又問:

  「你看過他的畫?」

  「是,她曾讓鳳春看過她的畫作。少爺,我從沒看過這種書法,山水畫、人像畫,簡直栩栩如生,連畫的房子都好像是真的一般,如果不是確定那只是一幅畫,我真以為走到畫紙後頭,就能瞧見那人物的後腦勺呢!」

  阮臥秋聞言,正要怒斥她在說神話唬人,後而想起,數年前他曾在宮中有幸目睹一幅巨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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