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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頁

 

  「阮、阮爺,你嚇著我了。」

  「這世上沒有鬼的,你到底要我說幾次?」

  「是啊……見了你,才相信是沒有鬼的。阮爺,你抱我抱得好緊啊。」真是讓她心跳如鼓呢。

  聽她語氣帶笑,似是無事。他心裡微惱,放開她,壓低聲音道:

  「你這女人!」五指滑到她的手臂,反抓住她的手指。若不是她手心又在發汗,真又要被她這若無其事的笑聲給騙去了!

  「你明知我雙眼失明,只能憑著聲音來揣測,你老是不肯透露你的情緒,要我如何長久跟你相處?」

  她怔住,脫口:「長久相處?」這句話真是意味深遠,讓她不由得抬頭注視。

  夜太沉,看不見他微紅的耳根。

  「阮爺,你這句話是會讓我胡思亂想的呢。」

  他哼了聲,扣住的動作不放,道:「你帶我回秋樓。」

  「是是是。」她也不問陳恩那孩子去哪了,回頭看了眼畫室,畫室內仍有燭影,她不再留戀,牽著他往秋樓的方向走去。

  夜裡的阮府,四處可見東方非的隨身武士在守夜,她隨意看了一眼,並不放在心上,只道:「當個官也真辛苦,還得防刺客。」

  阮臥秋聞言並不多作評論,反而問她:

  「陳恩說你跟令尊沒出來用晚飯。」

  「是啊,我爹在教我如何作畫……」她偷覦他,隨時都有挨罵的準備。「阮爺,你雖眼盲,可也是個聰明人,應該猜出我並不如眾人所說的那般有天份,你別氣我啊,杜三衡之名會在畫界傳出名號,實在非我跟我爹預料之內。不論是田老爺的仕女屏風或者流傳市面的畫作,全是我爹跟我一塊合畫的。」

  「兩人合畫?」

  「說合畫是抬舉了我。」她笑歎:「一張油畫裡,只有三成是我畫的,若畫不好,修補的功夫還仗我爹呢。他曾是宮廷畫師,姓名在宮中有記載,他不想姓名在坊間曝光,於是就用我的名了。不過,阮爺,畫肖像的技巧我是有的,只要你別太計較功力如何。」

  他停下腳步,連帶著讓她跟著停下。

  「你曾說你爹自盡了。」

  款款,這麼久的事還記得。她扮了個鬼臉,笑道:「我爹是曾要自盡,可惜失敗了。」頓了下,唇掀了掀,終究隱忍下來。

  他彷彿察覺了她的異樣,皺了眉,然後說道:

  「我看不見你的神情,自然不能得知你的心事,如同我看不見你的長相,自然無從想像在你臉上表露出的喜怒哀樂。」他平靜地說:「也許,終其一生,我只能憑借想像,幻想你的長相、你喜怒哀樂時的神情,而無法讓你的真貌烙進我的眼內,這樣也可以嗎?」

  杜三衡聞言,先是愣了愣,後而想透這平靜陳述下的真正涵意,頓時一陣錯愕!

  他他他……他這是在許下諾言嗎?

  「杜三衡?」收緊指間力道,將她握得緊緊的。

  「阮、阮爺,你你你……」真是沒有用,摸上發熱到自己不用看也知暈紅的頰面,暗惱他的情意來得這麼突然,連點心裡準備也沒有。情意啊……她咳了咳,唇抹笑道:「阮爺,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實在太好奇了!

  「哼!」

  款,就知道他這個樣兒。她摸摸鼻子,認了命,嘴角還是忍不住得意地翹起。

  「阮爺,你看不見我,那真是可惜得緊。不過也無所謂,我看得見你,那是最重要的了。大不了以後我天天告訴你,我的相貌與穿著,久而久之,即使是幻想,也有八成像我。」

  視線慢慢移到交握的十指。這麼純情啊,連點逾矩的行為都沒有……這大概是他的極限了。喜歡上一個太過正直、不解風情的男人,不知是好是壞啊……但肯定她會憋得很難受。

  她垂下眸,再抬起時,又是滿面笑容,輕聲道:

  「阮爺,從小我爹就教我做人要自私自利,我還記得有一年,他帶我上城裡吃飯,正好遇上了個高官為民犧牲,他告訴我,只要一年,就沒人會記得那高宮的所作所為,不如自私點,為自己打算……他還教我,有些事就是預先知道了,也不要說出口。」頓了頓,她帶笑的聲音飄散在夜色之中。「我知道他在警告我,因為從小到大,我的眼睛一直看著他,看到連他在想什麼我都一清二楚……我爹曾是宮廷畫師,在宮中為皇帝老爺作畫,四海昇平圖、射獵圖、平亂圖,他都與其他畫師合畫過,甚至皇帝的寵妃他也畫過。阮爺,你猜,一個畫師最害怕遇上的是什麼?」

  「我不知道。」

  她笑。「阮爺,你當官最怕是有冤案發生:當個畫師最怕是日久生情。尤其畫人像圖,畫師的眼必須時刻追逐著對方,我爹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迷戀上先帝的貴妃;而我也步上他的路子,時刻追著你——」在她眼裡,當肖像跟他有了明顯的差別時,她的芳心就已遺失。應該歎氣,但歎不出氣來,反而很高興讓自己中箭落馬的物件是他。她斂神,再繼續道:「我爹雖迷戀那貴妃,可惜先帝一死,親近的妃子殉葬,他因此退出宮中,後而收留我……」

  「收留你?」難怪年齡如此相近。

  「是啊。」她笑:「原本該稱他一聲叔叔才是,但他怕沒有血緣,我會排斥他,於是乾脆就叫我喊他一聲爹。」

  他皺眉,收緊五指的力道,道:「聽起來他很疼你。」

  她應了一聲。「我爹是挺疼我的,巴不得將所有的畫技教給我,可惜我始終不如他願。我還很清楚地記得那一夜,我口渴,起來喝水,看見大門敞開著,爹又不在畫室,我走到門口,瞧見他……他站在芭蕉樹下被個綠衣女鬼用繩子勒住……」

  「你看見的一定是芭蕉葉!」

  她回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腦中卻想像那一夜芭蕉樹下的女鬼……身子一顫,緊緊回握住他,道:

  「你說的對,一定是芭蕉葉。那幾日我聽我爹說鬼故事聽得怕了,便以為世上有人要自盡,一定是冤鬼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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