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要我暫時別進膳房的啊。」
那是因為她不想再吃到自個兒的襪子。
這話婆婆沒說出口,只是站起來拍拍如茵的背,然後拄著枴杖朝自己房間走去。
真的,這麼大的太陽真的會把她這老太婆給曬昏,問題是如果再繼續吃那幾個女人煮的東西,過不了幾天她就要被毒死了,這麼兩相比較,被曬昏過去可要幸福多了不是嗎?
§ § §
夜深人靜,杏花獨自坐在大廳裡喝著茶,心想著究竟該把百花閣定位在什麼樣的位置。
最近百花閣的客源穩定,每天總有十幾二十位大爺上門,這原本是好事,也用不著她在這兒操心,但只要一想起這些爺們的年齡和來此的目的,實在是要她不擔心也難。
不知道為什麼,百花閣愈來愈像老人聚集所了,來的都是些五、六十歲的男人,甚至七十歲以上的也有幾個。
這些老太爺多半不是為了女人來的,應該說他們並不是為那檔子事而來,他們喝酒、吃菜、找女人在一旁陪著,如此而已。
唉!幾位姐妹成天陪著一些老頭子閒聊,聽他們誇耀年輕時的豐功偉業,然後適時地讚美奉承幾句,這樣就能哄得那些人樂哈哈的。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呢?打從如茵扮演桃花,替每個姐妹分配客人,不知不覺,她們已經好一陣子不賣身了。
這樣並非不好,事實上她和姐妹們都很滿足於這種自給自足又能保有基本尊嚴的生活,但這種日子能持續多久呢?那些老太爺還能活個幾年都不知道呢!
杏花不禁又歎了口氣,正想替自己再倒杯茶,轉頭卻見大門口站了個黑色人影,嚇得她驚呼一聲,杯子也掉在地上應聲而破。
「是我。」應無涯說著走進大廳,對杏花那副驚弓之鳥的模樣頗不以為然。
「你--你回來了?」打從知道這人不是單純的客人,杏花對應無涯就少以「您」來尊稱了。「回來了就進來,幹嘛站在那兒嚇人?」
「應某怕打擾了姑娘沉思。」應無涯回答,拉了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杏花重新找來兩個杯子,替他和自己各倒了杯茶:
「距離你離開不過七天,你回來的倒挺快的嘛!」她說,先喝了口茶壓壓驚。
「難道姑娘不希望早些知道應某此行的結果?」
「說起這個--」杏花停了停後歎息:「我是既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那麼我究竟是說,還是不說呢?」
「當然要說,反正逃避也解決不了問題。」
「姑娘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事可多著了,但最讓我在意的就是如茵會不會離開我,你也知道,我們母女倆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團聚的。」
「小廚娘肯定是會離開你的」
「咦?這……這算什麼嘛?你不是跟我保證過,絕對不讓那人把如茵帶走的。」
「要帶走她的是我。」應無涯蹙眉說:「她要嫁給我,你忘了嗎?」
杏花一聽,鬆了口氣:
「出嫁的話自然是另當別論了,不過你老說要娶如茵為妻,究竟這事你跟如茵提過沒有?我看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我還沒說。」
「什麼?還沒說?那有沒有稍微暗示她一下呢?」
「用暗示的她聽得懂嗎?」
「這--大概不懂吧!」杏花乾笑了兩聲。「但你總得問問她的意思,我話可說在前頭,如茵不肯的話,我是不會硬逼她的。」
「她為何會不肯?」應無涯挑高了眉。
「我不知道她究竟肯不肯,問題是你好像經常欺負她--」
「算了!」應無涯不耐打斷杏花的話:「她那裡我自會處理,先說說你往後有什麼打算。」
「打……打算?當然是繼續經營百花閣了,除了這裡,我還有什麼地方可去?」
「皇--呃,我跟你那個舊情人談過了,他答應不來找你,也不跟你們母女見面,唯一的條件就是不准你們繼續經營妓院。」
「不准?」杏花一聽,嚷了起來。「誰管他准不准了?我們母女倆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要靠什麼營生是我們的事,還輪不到那個傢伙來告訴我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
「用不著這麼激動,難不成你真想一輩子幹這一行?」
杏花瞪他,半晌後歎息道:
「如果有別的路子可走,哪個女人願意過這種出賣靈肉的生活?不過百花閣已經不同於以往,或許你也知道,這裡愈來愈不像家妓院了,來的都是些年邁體衰的客人,光會吃喝說話,所以我也在考慮,是不是該將這裡改為客棧,或茶樓什麼的--」
「就這麼辦吧!皇--你那個舊情人也是這麼『建議』的。」
「我才不管他有什麼建議,一家妓院要轉型談何容易?得改建,得請傭人、廚師的,這得花多少錢哪?我們哪有這等能耐?」
「這個你用不著擔心,你那個舊情人會負擔所有的費用--」
「你能不能別老用『舊情人』這個稱呼?聽起來怪--咦?」杏花忽然眨了眨眼:「你說什麼?那傢伙說要負責所有的費用?」
「是的。」
杏花冷哼了聲:
「這算什麼?施捨嗎?我不接受。」她說。
「是補償,不拿的是傻子。」應無涯說著,喝了口茶。
「這話不能這麼說,我也有我的自尊啊!」
「以他對你們母女的虧欠,又豈是這麼一點錢所能彌補的?這麼想不就行了?」
杏花聽了不免有些心動,畢竟這麼一來就可以解決所有的問題,不僅姐妹和阿忠他們可以安享晚年,她也可以擺脫到老都是個鴇母的宿命。
但是她和那人情緣已了,如今甚至連見對方一面的意念都沒有了,如果這時候拿了他的錢--
「你那個舊情人富可敵國,這點錢對他而言根本就是九牛一毛。這麼說你心裡的掙扎可少了些?」應無涯說。
「少多了,事實上我根本就忘了有沒有掙扎過。」杏花馬上說,一臉笑容又喝起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