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雖是迂腐書生,卻也不笨,此刻已隱約地猜出這個神秘的老婆婆絕非凡人。
那日,她將他從閻王手中救回,告訴他:他本是奉玉帝之命下凡投胎為人的天狼星君,而他的前世是秦始皇。他與祝英台的姻緣是前世便已注定的。
他素瀆孔孟之書,對於這種輪迴之說是從來不信的。但是顯現在眼前的那一幕幕,卻由不得他不信。那些景象令他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似是打開了他腦海深處塵封的某些記憶。
對於他的懷疑,老婆婆只是無奈地歎氣,「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若想與祝家小姐結成秦晉之好,便要聽從我的安排才行。」
「婆婆想要山伯怎麼做?」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只要能與英台長相廝守,什麼事情他都願意去做。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老婆婆低聲道出她的計劃。
梁山伯聽完,半信半疑地愣了牛晌,最後終究還是點了點頭。為了英台……也為了他們的將來……
第十章
今夜,又是月圓之夜。然而月圓人未圓。仰首望月,細探它盈虧的痕跡,祝英台忽地發覺她如 的一生之中月似乎從來不曾圓過。
祝家上下一片欣喜,偌大的祝府也被裝點得美輪美奐。看著眾人臉上的喜氣,祝英台幽涼一笑,真不知他們在是慶祝與太守府的聯姻,還是在慶祝終於可以把她這個不祥之人掃地出門。扭過頭去看向窗外,不忍視那滿室的紅。滿室的珠光寶氣,掩映在一片大紅之中,更顯得格外刺目。那紅,就如同她心上流淌的血一般,令她痛徹心扉。
她的房間被佈置得比往日奢華百倍。琉璃垂燈,五色雲母屏風,氤氳似的紫紗雲氣帳,珍奇的古玩玉器,名家墨寶……凡事能想到的,都會在此處見到。這些年來,她的繡樓一向如同冷宮一般,物質上父親雖然從未薄待過她,但如此之多的奇珍異寶,她還是頭一遭見到。就連』一向刻薄、並不待見她的騰氏這次也沒有對此有任何的異議或是不滿。祝英台嘲諷地扯動嘴角,想來是因為日後的榮華富貴全要因她而來的原故吧。
再過幾個時辰便是她出閣的日子了,祝英台狠狠地咬唇,不理會嘴角慢慢滲出的血絲。明日,她便要躺在另一個男人的懷中與他同床共枕!想到馬文才那副油頭粉面的樣子,祝英台不由一陣作嘔。對於父親甚至於是整個祝家來說,能與太守府結親,這是何等榮耀之事!但卻沒有人理會過她的感受。風塵女子尚且有選擇恩客的權力,而她,竟然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如果不答應,梁山伯便會被生生地打死在她面前!她知道她是不祥的。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手中的斷掌之紋,便注定了她一生的命運。曾經,她怨恨過命運的不公;曾經,她為自己的未來爭取過。然而,那—刻,她屈服了:那一刻,她顫抖著,把自己以後的命運押上了賭台。雖然明明知道,這是一場必輸的賭注,但她已別無選擇。如果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麼就讓她這個不祥之人來贖罪吧。至少,他會活著……
多久不曾再撫過琴了,她不知道。記憶中,上一次撫琴,好像是彈給他聽吧?一抹淺淺的、不易察覺的笑意漾入她的眼底。玉指輕佻,清冽的琴音直上九天,婉轉迴旋。一陣接著一陣的高亢琴音,音階扶搖直上,響徹雲霄,久久徘徊在碧落蒼穹之間。
銀心站在繡樓外,靜靜聽著樓中傳來的琴聲。小姐的琴從未如此激越過,好似殷切地想要訴說什麼,一聲聲,一弦弦,感天動地,催人淚下。她知道小姐的心思,也很同情這個從小就服伺且待她親如姐妹的小姐,但她只是個下人,她又能做些什麼呢?梁相公已經死了,太守府的公子雖然聽人說有些不成材,整日流連於花街柳巷,但男人都是這樣的呀。豪門大族的男人們哪個不是三妻四呢?小姐長得這麼美,又瀆了這麼
多的書,穩坐正室應當是沒問題的吧?
正在胡思亂想間,卻聽到一聲異樣的聲響,琴聲戛然而止。
四週一時之間靜得可怕,祝英台怔怔地看著手下斷弦的琴,一臉茫然。剛剛她突然覺得心亂如麻,手下瑤琴音不成調。心神激盪間,只聽得一聲脆響,弦,斷了。
斷弦……對於彈琴之人來說,斷弦即意味著要有不祥之事發生。祝英台凝視著手中的斷弦,淚,悄悄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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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總是要來,縱然再有干般的無奈、萬般的不願,這一天也總是要來。
天還沒亮,祝英台就已坐在妝台旁,任由丫鬟為她梳了個「龍鳳吉祥」的髮式,那是所有的髮式裡最雍容華貴的一種。然後便是鳳冠霞帔,祝英台戴上綴滿珍珠與七彩寶石的頭冠,微低螓首,似是不堪重負。冠上垂下的銀絲珍珠面簾蔽住了她的目光,亦讓她盛妝後的容顏變得隱約。
繁瑣的妝扮之後,祝英台身著一襲紅色之衣緩緩步下繡樓,前往正廳拜見雙親。廣袖的對襟罩衫上所繡的鴛鴦圖案栩栩如生。朱裙後裾長長地曳於身後,使步態愈加雍容柔美。
「英台我兒,今日後,你便是馬家的人了,要謹守婦德,孝敬公婆……」祝公遠的眼中略有些潮濕之意,他雖怨她的出生奪走了妻子的生命,但畢竟也是他的骨血。夫人,我們的女兒終於要出嫁丁,你在天有靈保佑她吧……
「英台記下了,」祝英台穿戴著重煞人的鳳冠霞帔,不便施禮,只略微福了福,「英台自當謹守婦德,孝敬公婆,但是——」
祝英台冷冷的目光自珠簾後射出,「爹爹答應孩兒的事,不會食言吧?!」
「這個——」見祝公遠微怔了一下,騰氏忙在一旁咳了一聲,祝公遠遂點頭道:「這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