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祝英台放心地點了點頭,又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生養她的家,在一片鞭炮聲中絕然地走出家門,不曾有過絲毫的留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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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家在會稽郡,距祝家莊有幾百里地。若是走旱路,新人得在路上歇兩宿,新郎倌前來迎娶,跟著花轎走,路上略感不便;若是水路,順了水道至多三天也就到了。離祝家二里路,就有碼頭,所以兩家便決定走水路。先用花轎把新娘子抬到船上,然後到了馬家再拜天地。
一路之上,鞭炮聲、鼓樂聲、賀喜聲不絕於耳,碼頭上擠滿了圍觀之人。這邊梁山伯剛死,那邊「斷掌美人」祝英台便出閣,嫁的又是會稽太守之子,這等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鬧場面豈能錯過,說不定還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要
真是那樣的話,那明天的街頭巷尾就又有新鮮話題了。一片吵嚷聲中,喜樂隊伍浩浩蕩蕩而來。先是舉著「喜喜」字和華蓋的隊伍,新郎倌身穿大紅莽袍,騎著白馬行於新娘所乘的描金繡鳳的花轎旁。
想到很快他就能把這個天仙絕色擁在懷中,馬文才不禁喜上眉梢,揚首挺身策馬。
感覺到轎子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祝英台知道,碼頭已經到了。轎簾掀開了,祝英台在喜娘的摻扶下緩緩下了花轎。陽光映著紅色喜帕,祝英台只覺滿眼都是刺目的紅,不禁輕晃丁一下,這一晃卻不小心把喜帕給晃了下來。喜帕下是一張黯淡的臉,寫滿莫名的倦怠,神情蕭索,毫無神采,但卻絲毫不損害她的美麗。華麗輕柔的羅裙長長地曳地,有流霞之姿;垂於膝下的對襟大柚邊口繡有精緻的花紋,一幅紗羅披帛順勢流下,透明卻泛著淺淡的金色。
「看到了,看到了,新娘子好漂亮!……」
「哇!還不洞房呢,老天爺就幫忙來掀蓋頭了!」
而馬文才,一時之間不覺看得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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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緩緩駛入甬江時,已是暮色漸露。
「要下雨了。」祝英台站在窗口望著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語。
「姑娘,窗邊涼,當心受了風寒。」旁邊伺候的喜娘連忙走了過來。喜娘是馬家派來的,片刻不離左右,名為服侍,倒不如說是監視。
祝英台搖了搖頭,只是望著窗外,卻不理她。喜娘討了個沒趣,心裡不免有些嘀咕。這個女娃兒看著漂亮秀氣,斯文恬靜,話也不多,可是卻怎麼看也不像個要出嫁的新娘子。哪個要出嫁的新娘子不是一副含羞帶怯的嬌羞模樣,但這個女娃兒自打上了船,就沒有笑過。冷冰冰的哭喪個臉,不像是出嫁,倒像去奔喪。心裡想著,嘴上卻也不敢說什麼,畢竟是太守家的兒媳婦,得罪不得。見祝英台轉身向艙外走去,忙跟了上來,「姑娘想要什麼,說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去呢……」
祝英台回眸視她, 「我只是想到艙外透透氣。怎麼,這也不行嗎?」
「姑娘說得哪的話……」喜娘滿臉堆笑,「行,怎麼不行……」
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祝英台也不再多說,逕自朝船頭走去。喜娘不敢阻攔,只得緊跟在身後。
在船頭站了片刻,風浪忽然間大了起來,只聽見船桅上的繩子,被風刮著呼嚕直響。甬江的浪,有兩三尺高,嘩啦一聲,向船邊直撲將來,船開始搖擺不止。
「回……回去吧,」喜娘嚇得臉色也白了,「許是起浪了……」
河水波滔洶湧,白浪一個跟著一個,船體顛簸欲沉,忽地猛烈晃了起來,喜娘一時不穩向後倒去。
原本黑雲四布的天空,忽然雲頭堆起,電光猶如幾條銀龍般從雲縫裡竄出,閃上幾閃,接著嘩啦啦地一個大雷。瞬時間雷電交加,大雨傾盆而下。祝英台正欲轉回船艙,卻在轉身的剎那,隱約看到江邊立著一聲墓碑。一個閃電直劈而下,只見墓碑上清晰地寫著: 「會稽梁山伯之墓」。
祝英台頓如天雷轟頂,面如死灰,往後退了幾步,跪倒在地上,滿面淚痕。身旁喜娘的呼喚聲、眾人的喊叫聲似乎已離她越來越遠。死了……梁兄死了?梁兄竟然死了?!這人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對她的,如今竟連他也去了!爹爹騙?』地,終究還是騙了她啊……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啊……」一路之上強忍的悲痛瞬間全部瓦解了,祝英台身心疲憊地俯了下去。那日樓台會後,她便被禁足,祝公遠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挾,地才被迫答應婚事,而梁山伯竟然已經死了!祝英台淚如泉湧,雙膝跪地,嚎啕大哭: 「梁兄,你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人,讓我孤獨地活在世上?!」直哭得天昏天暗,風雲變色。馬文才和船上的其它人想要過來拉她,卻都被大雨淋得張不開眼。突然間,岸上驟然一聲巨響,梁山伯的墳邊忽然裂開一條直縫,冥冥之中好似有人挽扶一般,由那直縫裡,有一塊石碑慢慢直立起來,碑上大書五個字:「祝英台之墓」。
一抹欣喜與決絕閃人祝英台的眼底,原來……原來梁兄沒有丟下她……
「梁兄,等等小妹——」縱身一跳,任由那江水無情的淹沒地。
模糊中,她似乎聽到喜娘尖銳的叫聲: 「不好了,新娘子落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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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江水滲體內,祝英台的意識開始分離,最後的記憶是那雨中的草亭,有個少年書生撞人她的懷中,也撞進她的生命裡。
隨後黑暗吞噬般席捲而來,她安詳地閉上雙眼,任由黑暗將她吞沒。
濃重的墨色,潛伏著種種危機,將她的命運推向未知。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麼又回到這片熟悉的漆黑中?是第幾次來到這片漆黑當中了?祝英台搖頭,她已不記得了。只是初次的害怕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沉睡於記憶中的熟悉。夢迴深處時,這片濃稠的墨色是便她的保護色,替她掩去現實生活中的所有苦痛。遠處射來一道亮光,刺目得教她無法正視,卻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亮源,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