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好動坐不住更靜不下來的唐語婕,終於憋不住,走到安承羽身邊去。「你在想什麼?」如果不是只剩這個死人臉有空陪她解悶,她才不屑理他。安承羽一點反應也沒有。
可惡!端什麼臭架子,以為我愛和你說話?「在想仇峰的事嗎?」
雖然不想承認,可是這的確是她主動找他說話的主因之一。
不過她絕對不是關心這個死人臉,只是她最討厭被背叛,所以心有慼慼焉罷了!安承羽還是沒有半點反應。
唐語婕才要發火,安承羽終於轉向她。
以為他會開口說點什麼,沒想到他只是冷漠地睨了她一眼,便又轉向窗外、動也不動。
這個討人厭的死人臉,居然耍她?「你這個」--唐語婕正想大發虎威,安承羽卻冷不防地出聲--「仇峰不會背叛我的。五年前,我曾搭船遇難,那時同行的只有仇峰,救生艇早已全毀,唯一的逃生工具只剩一個救生圈。那時船就快沉了,仇峰大可丟下我,自己逃生。在那種情況下,根本沒有人會怪他,如果我死了,就更沒有人知道他棄我於不顧。可是他卻沒有這麼做--他--把救生圈丟給我,強迫我戴上,說我對傲龍記的重要性比他大太多,絕不能死在海上;我一直拒從,他居然舉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說只要他死了我就不會再拒絕,最後,我只好順從他的意思,戴上救生圈」--安承羽的聲音低低沉沉,有點沙啞,像在說給他自己聽,又像在告訴唐語婕。唐語婕沒有打擾他,耐心等著他往下說--雖然她覺得這種情事很老掉牙。安承羽沉默了片刻,才又繼續說:「我們一直飄浮在海面上,我死命拉住仇峰的手臂不放,深怕他會沉下去--仇峰明明全身已經凍僵,卻拚命鼓勵我、安慰我,說我們一定會得救……幸好老天有眼,在仇峰快凍死之際,從遠方駛來一艘私人郵輪,我們才雙雙獲救……」唐話婕隱隱約約聽到安承羽的低歎,但她不確定那是余志威的軒聲,還是真的發自安承羽。
可以確定的是,安承羽此刻的心情一定十分沉重、矛盾又複雜。
誰願意相信捨命相救的恩人是背叛者?「不是仇峰,仇峰不會背叛我。」安承羽像要說服自己和唐話婕相信似的深刻地重申。
「那很可能是他事先設好的陷阱,他根本--」
「住口,不准胡說,你憑什麼?」不等唐語婕把話說完,安承羽已冷冽地打斷她。
「你--管你去死!」唐話婕狠狠地踩了他一腳,忽然離去、不再理他。
該死的大自癡!她好心相勸卻給他當驢肝肺,何苦來哉?安承羽的腦海裡不禁浮現在機場大廳,唐語婕挺身救他那一幕。
抬眼瞥見唐語婕正背對著他縮在角落,像在生悶氣。
那小小的身影看來極為無助,不禁令他心弦輕顫、內心深處似乎有種莫名的情愫支配著他,讓他起身挨近唐語婕,無言地在她身旁坐下。
唐語婕沒有看他也沒有趕他,只是任他靜靜地坐在她身旁。
很奇怪,這樣和這個死人臉並肩坐著,內心居然有種難言的平靜,害她沒能再更氣他、放柔語氣的說:「我父親在未解散幫派前,有個很忠心的副老大,他們曾經一起出生入死、患難與共,那個副老大還曾替我老爸挨過刀子,在臉上留下一道永遠不會消失的刀疤,我父親因此非常信任他。二十五年前,我父親解散幫派打算改邪歸正時,還特別托囑他照顧幫裡兄弟日後的生活,他答應了。之後,我父親便和我母親結婚,花了十多年的心血,創立了唐氏建設公司,生意不壞,所以解散的兄弟便一個接一個找上門尋求我父親的協助,包括那個副老大--」
唐語婕的眼神變得迷濛。
「我父親認為幫助幫裡的兄弟,是他這個曾是幫派老大的人該做的事,所以從不拒絕找上門的道上兄弟。可是黑道就是黑道,江山易政、本性難移,那些依然在道上混的兄弟,很快就把我父親當成搖錢樹,需索無度。而且愈來愈變本加厲,到後來已經完全忘了我父親曾是他們的老大,要不到錢就到公司大肆破壞、演出全武行……」
說到這兒,唐語婕變得有點激憤。
停頓了一下,調整情緒後,才又說:「我父親面對道上兄弟的放肆,完全採取放任的態度,說那是他該負的責任,結果情況愈來愈惡劣。直到有一天,副老大出面擺平那群道上兄弟,事情才有了轉機。我父親因那件事更加信任那個副老大,把他當成事業上的心腹,就像以前混黑道時一樣--」
唐話婕的表情突然驟變,口氣充滿嘲諷:「我父親從此一直把那個副老大當成最重要的事業夥伴,完全信任他,因為自己沒什麼金錢概念,所以乾脆把經濟大權全交給那個副老大管理。直到四年前,公司被法院查封、宣告破產倒閉,才知道所有的真相。原來這一切都是那個副老大的陰謀,從道上兄弟找上我父親開始的一切,全是他精心策劃的棋局,為的就是掏空我父親的財產,而他確實達到目的了。從此之後,他才徹底地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裡--」
往事不堪回首,令她無限感慨。
「結束公司後,唯一幸運的是還有一幢房子和一些存款登記在我母親名下,沒給那個副老大吸光。這四年來,我們就住在僅剩的房子裡,在沒有黑道打擾的情況下,過著平靜小康的日子--雖然我父親和母親依然沒什麼金錢概念、揮霍無度,但在我的監督下,一家四口還過得不壞--哪知我那個死老爸居然還欠了你們傲龍記那麼一大筆錢沒還--」
不對,她要說的不是這個。
「我不是故意懷疑仇峰,只是覺得那艘私人郵輪出現得太湊巧,再加上我父親的遭遇,所以才--我不希望你步上我父親的後塵,那太悲慘了,你懂不懂?」她絕對不是關心這個死人臉,只是人痛恨被信任的好友背叛這檔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