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
「是真的,」凱文看到絲琪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而我出來的時候,我的學歷連國小六年級都沒有,你現在後悔嫁給像我這麼樣的人嗎?」
她搖搖頭,這是屬於過去的事,她不會讓此而影響了自己對他的看法,畢竟現在她已經可以瞭解,他的過去造成了現在的他,一個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男人。不能說自已被他的話嚇傻了。只能說自己愣住了,絲琪看著他,他的童年──令她感到心疼。
他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絲琪失神的臉龐,「我想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會無聊到拿自己的名譽來開玩笑,所以你可以相信,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我知道,但是……」
「我在少年監獄裡學到了很多事,」凱文打斷她的話,繼續說道:「雖然聽起來你或許會覺得荒謬,但我真的如此認為,那一段歲月並不全然是空白的。我認識了三個很好的人,我們都來自不同的家庭,有著不同的背景,但卻聚在同一個地方朝夕相處。」
他的目光移到一旁的書櫃上,上頭有一本幾乎已經快被翻爛的孫子兵法。這是在獄中所認識的好友之一──律爵送給他的。
當年四個毛頭小伙子,打打鬧鬧──疾如風、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彼此給彼此一個代號!而他這個做事總是慢半拍和吊兒郎當的個性,就被他們嘻笑為林。
雖然他會說流利的中文,但對於中國字,他還當真沒認識幾個,所以他另外有翻譯過後的孫子兵法,對於中國老祖宗的智慧,能夠流傳在日新月異的今天,實在令人佩服。
「而事實上,」凱文老實的說道,「一年前,我會丟下你而跑到台灣去,也是因為其中一個人,我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了吧!我相信有一天,你會有機會認識他的,我保證,你會喜歡上他們的。」
關於這種屬於未知的事情,絲琪不予置評。
「這是我母親唯一留下來的相片。」凱文對絲琪眨了眨眼,牽著她的手,讓她坐在他的身旁,「連我父親都不知道我還保留了這麼一張相片。」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很得意自己的作為。
「你很愛她?」她專注的看著他。輕聲的詢問。
「誰不愛自己的母親?」凱文理所當然的表示,「她在我還來不及對她有太多的記憶時候就去世了,所以我有印象的,都只是模糊的片段,所以我偏激了很長的一陣子,畢竟我父親從來就沒有跟我談過,他對於我母親死亡這件事的想法。我認為他根本就不愛我母親,他只是要一個繼承人,而在一個適當的時候,出現了一個適當的人,所以他結婚了。」
「這樣的說法,對你的父親並不公平。」絲琪忍不住替辛邁克抱屈。「你根本就沒問他真正的想法,你怎麼就能替他下定論呢!」
「或許吧!」凱文還是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他的目光專注的看著相片中的女人。
「為什麼只剩下這一張相片?」她突然覺得疑惑,畢竟一個人一生中不可能只拍了一張相片,或許有這種例子,但這並不多見。
聽到她的問話,他突然默然。
「有什麼不對嗎?」絲琪可以敏銳的察覺到自己手底下的臂膀一僵。
最後凱文像是鼓起勇氣似的開口:「其他的相片被我燒了。」
「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其他的相片被我燒了!」他口氣肯定的再一次重複。
絲琪一愣,「為、為什麼?」
「我在離開辛家的時候,帶走了所有我母親的相片,」他低下頭,似乎在懺悔些什麼,「我私心的以為。我父親不配得到任何有關我母親的東西,縱使沒人在乎她。但我在乎。」
「可是你燒了相片?」
凱文變得似乎有東西梗住了喉吼,他感到困難的吞嚥了口口水,他從未跟人提起這件事。
對他而言,他可以不後悔這一輩子所做的任何一件事,但獨獨這件事,他連自己都唾棄自己。
「在台灣。我總是將我母親的照片當寶,這並不難理解不是嗎?」他雙手緊握。緩緩的說道,「但是,有一天,我的『夥伴』恥笑我像個還在吸奶的娃娃,抱著媽媽的相片哭時,也許是年少衝動吧!」他深深呼了一口氣,「我被人一激,便想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便放火把所有的相片給燒了,而這一張相片,因為放在衣服的口袋裡而逃過一劫。」
她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但她卻有股想哭的衝動,為了他年紀輕輕所經歷過的一切。
忍不住的,絲琪伸出手,輕攫著他低垂的頭,「我相信,你媽媽一定很難過你所受過的苦,她一定很心疼,畢竟,你是她的寶貝。」
他抬起頭,看到她滑落到臉頰的淚水,不禁抬起手。接住她的淚水。「你哭了?!」
她深吸了口氣,搖搖頭,將凱文的手給拉下,但並未放開。
她的人生,就如同一杯平淡的白開水,無色無味,而他──與她有著相同的背景,卻有著跟她截然不同的過去。
這個夜晚對他們兩個而言,是個奇妙的夜晚!她相信他也知道。或許他們之間的關係,都會因為這個晚上而改變。
「我實在應該謝謝你!」側過頭,凱文在她的手心印下一吻。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被我嚇跑。」凱文自嘲,「若你掉頭走人,我想,這一輩子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了。」
「傻瓜!」絲琪的手輕敲了下凱文的頭。
「這個時間,乖女孩應該上床睡覺了。」雖然有她陪伴的感覺很好,但他們畢竟都是血肉之軀,禁不起不眠不休。
雖然不願意就這麼結束與他的交談,但絲琪也知道時間已經不早,而他明天還要上班,所以只好點點頭。
她靜靜的讓他送她回房,直到躺在床上,她依然久久不能成眠,她並不害怕嫁給了一個那麼複雜的男人。她大方的向自己承認自己並不懂他,但終有一天──她想,她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