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放出來,成了黑道中的名人。結婚的時候我沒去,他竟然娶了個舞小姐,我在心中早當這個兒子已經死了。最後,他真的死了,三十歲,很年輕,死了,我沒有看到他最後一面,他被殺那一天是我生日,很諷刺對不對?我的生日是他的忌日。我還記得他來幫我慶生,滿臉的期待,把律爵推到我的面前,因為就跟我一樣,律爵是他的驕傲。
「但是,我還是把他趕出去,因為我不要讓人知道我有這樣的兒子,一個混混的兒子,他會影響我的事業,當時我想的只是這個。他在死之前,有一剎那清醒,事後護士告訴我,他只想見我。但那天,我在朋友家打牌,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當我知道的時候,是在隔天的報紙上。我到了醫院,他已經死了……」
律朝庭說到此,忍不住老淚縱橫,對他而言,這雖然已過去二十年,但依然是他心底碰不得的傷口。
「爺爺!」不知道該怎麼給予安慰,毓慈只好伸出手拍了拍律朝庭的手。
「我沒事。」深吸了口氣,律朝庭繼繼說道:「他留了張紙條給我,上面寫著,他一生努力的想成為我的驕傲,但他很抱歉沒有做到。」
律朝庭的落寞看在毓慈的眼裡,她感到一陣心酸,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她萬萬沒有想到律朝庭父子之間竟然交雜著這麼多複雜的情感。
「但是他知道嗎?我也一直想成為一個好父親,但是我也沒做到,」歎了口氣,想到了到冰冷的太平間認屍,律朝庭搖了搖頭,「那時我看到了律爵,十一、二歲的小男孩,他原本應該死!但是他被他媽死命的壓在身下,最後他媽媽當場死了,中了十多槍,律爵沒事,但我知道這已經是他心底揮之不去的惡夢。若他還小,那就好,因為他會忘記,但他已經夠大,大得可記清了一切,大到令他記清他父母怎麼死的。」
這是否就解釋了律爵冷漠的個性,這樣的過去,為了十一、二歲的律爵,毓慈感到一陣心痛。
「律爵長得跟務誠小時候好像,我不想再失去──律爵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把他帶回家,但他──恨我,他一直認為是我害死了他爸爸,因為當時若我不趕務誠走,務誠也不會死,若不是我,務誠也不會來,那務誠也不會死,是我害了務誠……」
「爺爺,您錯了,不是您害了他,」毓慈打斷律朝庭的自責,「這是命,誰也不能改變,」擤了擤鼻子,毓慈瞭解了一切,「後來,應該就像是我以前我聽到的吧!你把律爵接回律家後,律爵並沒有學好,甚至拿著汽油試圖去燒一棟高級住宅,到最後差點燒死了十幾個人,最後被關進少年監獄。而他這麼做,只是想報仇,對不對?因為殺死他父親的人,是為了一塊土地的紛爭而打算殺了他一家,而法律沒有給予公平的裁判。」
律朝庭點點頭,表示毓慈說得都對,「我知道他只是想報仇。但是我還是生氣,我沒想到律爵就好像他爸爸一樣,凡事只知道逞這種匹夫之勇。而律爵在年紀輕輕就染上了污點。但這次,我沒有像對待他爸爸的方式對他,因為我已經在遺憾中失去一個兒子,就算賠了老命,我都不願意再讓律爵離開我身邊。但是,他對我有感情,而那感情是恨意,他恨我,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恨我。」
「不會的!」毓慈不願相信自己所愛的人會這麼對待一個老者,所以她安慰律朝庭,「是您多疑了。」
「不是!」知道毓慈想讓他好過,律朝庭感激的看了毓慈一眼,「律爵對一切都很冷淡,他想要得到律家的一切,當時我是為了律家的面子,所以不要他父親,現在他要得到律家的一切來報復我,他會將我一生的心血給毀滅,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他會那麼聽話的坐鎮在律家,而沒有離開的最主要原因。他在等,他在等我將一切給轉移到他名下,可以在一夕之間毀掉一切,他要追求那種感覺,一種報復的快感。」
毓慈垂著自己的視線,一直拒絕去承認腦海中浮現的念頭,律朝庭口中所言的,絕不會是律爵,他不是遺種會去傷害別人來報復的人。
「他娶我,是因為爺爺要求的嗎?」強迫自己將心中的問題問出口,她想要瞭解所有的事情。縱使答案可能傷人,但她還是要自己開口詢問。
似乎在考慮該不該說,空氣間漫著一種磨人的沉默,最後點點頭,律朝庭表示。
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毓慈倒抽了一口氣,她一直一廂情願的以為……
「我懂了。」輕點了點頭,她的臉上寫著輕而易舉能看出的落寞。
「你很開朗,」律朝庭的表情希望得到毓慈的諒解,「我一直希望你能帶給律爵快樂,教他歡笑。縱使他當時娶你是因為我的緣故,但這陣子你與他之間的相處爺爺看在眼底,你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特別的?!」關於這點毓慈不是很有把握。
若在今天以前,或許她真的以為她在他的心目中是特別的,但現在,她怎麼也不能說服自己。
「答應爺爺,別放棄他,」律朝庭向她提出要求,「他在乎你,你現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看著眼前老者所露出的渴盼,毓慈露出一個苦笑。
她愛律爵,單就這個原因,她會留在他的身邊,她不想自己所愛的人在不自覺之中去傷了自己最親的人。
若律爵真的做了,那律朝庭心中所啃噬著的痛苦,終會轉到律爵自己的身上,她不願看到律爵痛苦至此。或許他不愛她,但她依然希望他能過得很好。
「我不會放棄他的。」毓慈承諾似的點點頭,「除非他不要我,不然我絕不會放棄他。」
有了毓慈的保證,律朝庭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