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禧收拾桌上器具,推門出去清洗,孫無極正好跨步進來。他問慕容別岳:「情況如何?」
「要待明日才知曉。」慕容別岳起身離開了。
凝煙瞪住孫無極,惱道:「若不是你用掉還魂丹,他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唉唉!」孫無極甩開沉月寶扇,神色從容。「要不是你扎他,他會有生命危險?嘖嘖,我兄弟為你,連命都不顧了。瞧他滿身血,為救你渾身都是傷,眼前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他俯身輕探雷魈鼻息。「氣息很弱,不妙不妙啊……」
凝煙怒道:「孫無極!你撇得真乾淨,是誰強奪還魂丹?是誰叫他來擄走我?如果他不來,又怎麼會——」
「認識你?」孫無極回望她,笑道。「不認識你,就不會搞得這般狼狽,是吧?上回你拿刀扎他,扎偏了,本來也不足以致命,但你偏偏在匕首上喂毒。這次刀子沒毒,照說捱這一下,也不至丟了命,偏偏你扎深了。」
凝煙怒斥。「你想說什麼?」
「呵!」孫無極唰地收扇。「命不夠硬,還真不能跟你在一起。」
「笑話,我們之間……」凝煙打住話。
孫無極黑眸閃過一絲狡光。「我知道,你們之間沒什麼,你不喜歡我兄弟,一切是他自作多情,你喜歡邵賜方,可惜……」
「孫無極!」凝煙瞠目。「你在看我笑話嗎?」
孫無極瞅著她。「就念在他讓你白紮了兩刀,這次,他若僥倖不死,孫某有一事相求。」
凝煙聽了挑起一眉,等他說下去。
孫無極執扇,攢著眉頭。「就是……請你對他溫柔點,不過分吧?我這兄弟愛上你了。」
凝煙聽了,移開視線,低頭瞅著雷魈。
孫無極又說:「他傷一好就急著去救你,攔也攔不住,我們兩兄弟還為了你的事相拚,他可是連歃刀都拔出來嚇我。」
凝煙抿唇,還是不語。
「凝煙,你真是鐵石心腸?我這兄弟不說好聽話,但他拿命在護你。你不知道?你不感動?」孫無極幫雷魈說情。
凝煙抬頭,望住他。「這次,我若能解了毒活下來,還請你幫我件事。」
「請說。」
「請你托人打聽邵賜方的消息,備一匹快馬,我自會下山來取。」
孫無極道:「前陣子,我與雷魈聽探子回報,邵賜方連著幾日,取你的血養花。」
凝煙又低下頭,沉默半晌,只說道:「我……再不愛人,再也不了。」孫無極的話是白說了,雷魈的情意注定要被她辜負了。
「我明白了。」孫無極道。「我會幫你備妥,待你來取。」
「多謝。」
「那麼……方纔那些話,當我沒說。」孫無極告辭。唉,看樣子凝煙還是不接受雷魈的感情,孫無極替兄弟惋惜。
門掩上,凝煙把水盆裡的錦帕絞乾,在床沿坐下。燭火在雷魈臉龐明滅。凝煙俯望他沉靜的臉,細瞧他的眉目,她從沒好好看過這個男人。
他和邵賜方完全不同,一頭亂髮披散,五官稜角分明,輪廓粗獷,加上一痕刀疤,很難不教初識的人怕他。
既使他現在負傷昏睡了,可是那沉睡的臉,仍隱著一股霸道猖狂的氣勢。似在夢中也能殺人,像只要他生氣,隨時會醒來拔刀相向。
凝煙微笑。他的確是個可怕的男人,不是沒見過他生氣時的嚇人模樣,當時她執意找邵賜方,他攔她不住,惱得眸光燒灼,怒得歃刀狂震,那剎她真以為會死在他刀下。
可是,倒下的是他!凝煙眼色一暗。
雷魈,你定存心要毅我內疚嗎?
她用錦帕抹去他手臂幹掉的血漬,目光移到他的胸膛,臉頰微熱,第一次看見男人裸裎的胸膛,一塊塊剛猛債起的肌肉,看來危險,蘊藏力量,這……真是個性命垂危的男人?
凝煙忐忑著,小手爬上他的胸膛,覆在心跳的位置——他的心跳弱得感受不到。按著他心口,望著他呆了一會兒,她俯下身,臉輕貼著那片胸膛,心軟得一場糊塗。
「雷魈,雷魈啊……」
她吁口氣,枕著他未受傷的右側胸膛,長髮散在他身上,就這樣偎著他,便感到一股不可思議的溫暖,不禁又挪近些,更近點,輕輕地貼著,貪婪地沉浸在他給的溫暖氛圍裡。
俯靠著他堅實的身體,恍惚中,凝煙想起孫無極的話——
凝煙,你真是鐵石心腸?我這兄弟不說好聽話,但他拿命在護你。你不知道?你不感動?
感動算不算是愛?深深的歉疚是不是愛?看他生命垂危就心急如焚,是不是愛?這樣靠著他,她覺得好溫暖,又是不是愛?
凝煙困惑,為了愛追到中原,結果落得這般下場。她還能愛嗎?還想愛嗎?
她只知道,現在的她無心愛戀,只想活下來,殺了邵賜方,雷魈受的苦,她要一併向邵賜方討回來。
一想到邵賜方,她便怒得熱血沸騰。她發過誓,要用邵賜方的骨血養大地,她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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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天時,暴雨停了,天還灰著,濃霧未散,孫無極已周全一切,點齊人馬,讓人一路送他們回忘璣閣,盡速診治雷魈,解凝煙體內花毒。
凝煙整夜看顧雷魈,天明時,她開始胸口窒悶,喘著氣,四肢麻木,眼前朦朧一片。
在搖晃著的車篷裡,慕容別岳幫她診脈。凝煙因為視線不明,心急雷魈的情況,頻頻追問:「慕容,雷魈呢?他還好嗎?」
「在後邊轎裡,抱禧看著他。」
凝煙緊張地問:「他還有氣息吧?早上醒來,我探他鼻息,他沒有……」
「他沒死。探不到呼息是因氣息太弱,一般人無法辨識。」慕容別岳放下她的手腕,道。「凝煙,你脈象紊亂,花毒已侵入臟腑,著於骨,著於脈,傳至肌膚無定處……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