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唧唧咕咕個啥勁呀!在那邊自我陶醉什麼?!」哼。小劍魂飄回南烈身邊,雙手攀在他頸間,百里劍則仍是殺氣騰騰地指向穆元朧。
「你不怕我?」趁著空檔,南烈問向小劍魂。
「廢話,你不是人,難道我就是嗎?你不怕我,我為什麼又要怕你?」她貼在他眼前,好似在訓誡一個小娃兒,「我只管誰是我的主子,可不管主子是人是妖,當然,我不會准許有人欺負我的主子!誰膽敢對我主子提劍相向,我就同誰過不去!」她說得義憤填膺,雙臂攤展地護在南烈身前。
不准許有人欺負她的主子……這句話,輕輕敲叩在南烈心坎。
可見在她心目中,「主子」仍重於一切,就算今天她的主子換了對象,與他若為敵對,她也會像現在對付穆元朧一樣對付他是吧?
刀劍無情,但就她而言,她已經遠遠超過無情之劍,至少對主子忠心不貳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只是她似乎不懂其餘世間的感情,只一心一意守著劍、守著她的主子。
南烈有些心浮氣躁,不是因為他的身份被人揭穿,往後生活恐怕難再安寧,也不是因為穆元朧欲斬除他而後快,竟只是因她這抹劍魂向來謹守的忠誠而心緒波動。
她討厭聽他談論起「主子」,沒料到他更討厭「主子」之稱!
一千兩百零一……在她心中,他的排名只不過就是第一千兩百零一。
「阿烈,你握住百里劍,以你的妖力助我成為幻劍,然後咱們合力把那個山羊鬍男人給劈了!」她建議道。
「我哪來的妖力?」二十多年來的壓抑,早就將他的妖力給壓得比螞蟻還要小哩,加上他飲的血又少,不足以供給吸血妖的法力所需。
「可是剛剛那個很漂亮的吸血妖說你可以讓我蛻變成幻劍的!」
「他是說『或許』,你不是說要保護我這『主子』,不許任何人欺負我這『主子』嗎?現在有個這麼好的機會讓你表現,我就不打擾你大顯神威了。」南烈攤掌恭送小劍魂上場廝殺,自個兒向後退一步。
「阿烈,你怎麼可以這麼窩囊!」
面對她的指責,南烈只是扯扯唇角,「我向來如此。反正你不是認主不認人?那麼算你倒楣跟到我,既然我是主人,那麼我說的話你就該奉為聖旨,莫再多言,去和穆元朧一決高下、去拚個你死我活。」他背靠在樹幹上,朝她努努下顎。
小劍魂終於發覺南烈的不對勁。
「阿烈,你怎麼了?」她懶得理會現在仍處於被人團團包圍的危急狀況中,揮舞如翼寬袖飄到南烈面前,與他平視。「你好像……怪怪的……」口氣好冷淡噢。「我說了讓你不痛快的話?」
「你那番為主子肝腦塗地的宣言,會讓全天下的主子都眉開眼笑,我為什麼要生氣?」
呦啦啦,口氣越來越冷冽,還說沒生氣,騙人!
南烈既然特別強調她的某段論調,表示那是所有問題的癥結羅?
可她努力想、用力想,還是覺得自己從上山到現在所講的每字每句都是經典,字字珠璣,哪來惹他不快?而且她還為他出頭,護他安全,為什麼換來一張臭臉給她瞧?
還是……
「阿烈,我是說真的,我不怕你是吸血妖,一點也不怕。」她頭一個便先猜測南烈是因妖邪身份而情緒低落。
「我知道。」
「就算你是妖,卻沒有妖力也沒關係,我不會笑你的。」她往第二點去猜。
南烈的回答只是淡瞥她一眼。
「啊!是我那句脫口而出的……窩囊?」是了是了,一定是這個嚴重損傷男人自尊心的字眼。
「我不否認我窩囊。」命重要還是窩不窩囊重要?要他南烈來選,他毫不遲疑選擇前者!
「這表示你也不是因為這句話而同我生氣,那你到底在氣什麼?」她真猜不透了。
南烈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聽在她耳裡卻像是輕歎一般。
「你捨命保護我,因為我是百里劍的主子?」
她沒有考慮,點頭。
「就因為我是百里劍的主子?」
咦?為什麼又問了一回同樣的問題?她雖不解,卻還是點了一下螓首。
「因為我是百里劍的主子,而無關我是不是南烈?」
「咦?」
「今天被你護在身後的人,是人是妖都無妨,你都不在乎,只要是『主子』就行?」
「這……」
南烈雙唇越抿越深,還記得他喝醉酒那天,是被小劍魂與伏翼的交談聲所吵醒,那日伏翼最後所提出的問題——
如果有朝一日,你這柄百里劍被迫與阿烈兵戎相向,看來你仍能毫無遲疑地將百里劍送進阿烈的胸口?
她還沒有回答,便讓他一句「別同她說這些有的沒的」給打斷了,他知道,他是故意打斷她的答覆,因為他害怕——
「倘若今天我的角色與穆元朧互換,百里劍的劍尖便是向著我?」
害怕聽到由她口中說出的肯定答案。
「然後,穿透我的心窩?」南烈大掌覆在心口之上。
同一瞬間,鋒利的劍尖透過了她虛無的身軀,直直抵住南烈的手背,強勁的內力往劍身一推,沒入了南烈的胸膛——
那柄逞兇的劍,正是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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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場景,不是頭一次。
在每一回的奪劍過程中,幾乎都會以染血的方式收尾,而獻血的祭品就是與她絕緣的前一任主子。
劍身浴血,同樣深濃的赭紅色澤亦在她身上衣裳暈展開來,以往她的裳澤是大紅喜色,即便血液的污漬染在上頭,難見影響,而今,她身上穿的正是南烈送給她的月色繡襦,皎潔月暈般的素淨——
現在,染上了南烈的血。
近乎不肯置信,她緩緩回過頭,視線沿著百里劍身移去,落在那只扣握在劍柄上的手掌,滿佈大小劍繭,自是熱愛習劍之人。越過藏青色衣袖,她再往上瞧,瞳仁映出了此時持劍者的臉——穆元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