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第一千兩百零二任主子。
穆元朧方才原準備再與百里劍對峙,孰知南烈態度反常,一人在自言自語,目光雖落在他的方向,然而注意力卻完全沒放在他身上,好似與無形空氣在交談些什麼,就連那柄懸空的百里劍亦同樣失常,停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殺氣略減。
如此大好機會,穆元朧未曾深思此番舉動屬於趁人之危,動手取過百里劍,順勢以絕世之劍送入南烈胸口。
「你……」
穆元朧錯愕地看著眼前飛飄在空中的小娃兒,從一開始他沒瞧見南烈身邊有帶著這麼一個女娃娃,而她在此時此地的出現,不合情理,更遑論她的雙足未曾觸地——她是騰飛於天際的!
百里劍同時穿透了她及南烈,南烈的胸前傷口不住地汩溢出血泉,但嬌稚的女娃兒卻毫髮無傷……詭異的是,她那身素衫由袖緣始淌出類似腥血的赤艷紅水,範圍更有加大之勢。
原先背對著穆元朧的嬌軀緩慢扳正,即使貫穿兩人的百里劍未曾抽離,她仍能旋身正面迎向穆元朧的目光。
「你是誰?!怎麼會……」穆元朧這才發現,她不僅能騰飛在空中,連身軀都是虛無的。
「我是百里劍,百里劍的劍魂……」她慢慢朝穆元朧一揖,恭敬低喚:「主子。」
百里劍,認劍不認人,只認劍……誰手中握有百里劍,誰就是她的主子。
穆元朧欣喜若狂,「百里劍的劍魂?原來……這就是絕世之劍的秘密!」難怪百里劍威名遠播,這柄劍上已附生了一抹劍魂,靈氣逼人!「你喚我主子,表示你承認我是百里劍之主?」
「是的,主子。」她只認劍,誰擁有百里劍,誰都可以是她的主子……況且她該高興呀,她的一千兩百零二任主子對於她這抹劍魂的存在是如此的欣喜難當,他是個愛劍之人,而她所期盼的,不就是擁有這樣的主子嗎?
身後傳來南烈的低吟,不知是疼痛難耐,抑或在出言咒罵她的見風轉舵。
「好!太好了!穆某尋求許久的百里劍終於到手,穆某必不辜負百里劍之名!今日便是讓百里劍立功的好機會,斬妖孽除邪魔——」穆元朧怔了怔,「你這是做什麼?」
只見百里劍魂不發一語,攤展雙臂,牢牢護在南烈身前。
她以沉默的行動來表示她不容任何人傷害南烈,芙蓉般的臉頰懸蕩著兩串晶瑩淚水。
「你想保護那只非人妖魔?!」根深柢固的觀念,讓穆元朧固執難當,「你認我為主,理當與我同陣線,你膽敢違逆主子?」濃眉一蹙,滿是責備。
她淡淡地望著穆元朧,長睫掩去了向來愛笑的眸,察覺那柄透身而過的百里劍又被一股內力所驅使,進而前刺數寸,她驚恐地抬眸。
「主子——」
那股內力毫不留情,欲置南烈於死地!
「不要傷他!」
她無法違逆主子,無法違逆百里劍認主的天性,她的劍身,劃開了南烈的身體皮肉,直抵心臟。
劍若逆主,死路一條。
而她,沒有選擇。
「這——」
穆元朧愕視著阻擋在他及南烈之間的劍魂娃娃,她的雙手交疊成印,口中喃念著咒語般的字眼,陡然,詭異光芒由她掌心發出。
她像尊被狂風侵襲的泥沙雕塑,由指尖開始風化。
不僅是那抹劍魂,就連穆元朧手中那柄沒入南烈體內的劍,也在南烈胸口寸寸碎裂,好似南烈的身體是銅牆鐵壁般,折斷了突刺而去的百里劍。
她在自我摧毀!
風化的速度極快,才消片刻,她的兩條手臂已隨風消逝,化為氤氳。
「主子,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傷他……」
不能讓穆元朧傷他,她只有傷害自己。
她沒有選擇主子的權利,總有權決定自己的生死吧?這是連「主子」也無法支配她的地方。
「阿烈是好人,很好很好的人,比我以前遇過那些身為『人』的主子還要好……為什麼要在乎他是不是人,而不在乎他是不是一隻好妖呢?若除盡了天下妖魔,當真就不再有殺戮?抑或這只是你們『人類』排他的心理作祟?『人不容妖,妖不容人』是循環定理?別自欺欺人了。」
她苦苦一笑,側過漸漸染上澄透的身軀。
「阿烈……我還是不懂你在同我生氣什麼……」
她的輕聲呢喃,喚起了南烈抬頭,他的眉宇之間寫滿了傷重之痛,甚至連開口的力量也隨著狂洩的鮮血一併喪失,她失去了手臂,接著是纖足、大腿、蠻腰,即使成沙,亦不是屬於這世間,連散落在穹蒼的權利也沒有,她只是抹無形劍魂……
「你問我捨命保護你,只因為你是百里劍的主子……」
「快停止……」南烈咬緊牙關,萬般艱難地吐出這三字。快停止,再這樣下去你會完完全全消失的!
「我捨命保護你,不只因為你是百里劍之主。」
她週身包圍的沙塵凝聚在南烈面前,好似那雙總愛在他身上探索的小手,卻同樣觸不著他。
她清淺揚笑,語調更輕:「而是因為你是阿烈……」
一抹笑靨,化為風沙。
在他眼前,散成灰燼。
第十章
他這個天字第一號豬腦袋的混蛋兼白癡!
南烈在心底第一千次咒罵自己,氣憤難消的沉喘,加速胸膛傷口的惡化。
「喂喂,想自殺也別選這種方式,再噴氣下去,你會流光全身的寶貴鮮血。只是生氣有什麼用?這是上天對你愚昧的處罰。」
涼涼閒語在南烈身畔響起,南烈破開眸睫,視線有些迷離不清,好半晌他才瞧清這裡——是他所居住的破宅。
他不是身處於深山之中,面臨著被穆元朧斬殺的致命危機?
他不是眼睜睜見到小劍魂在風中化為劍塵?
這一切……是真是假?
南烈猛然跳起身,胸膛一陣難以忽略的劇痛蔓延開來,讓他蹙起雙眉。
「快躺下來!」伏翼的面容出現在他目光範圍內,大掌壓著他的右肩,硬是將他推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