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然說得出這種話?」繁皇子震驚地搖頭。「姜大哥,你變了……」
「不,我沒變。」這才是真正的、阿駿的、只求普通平凡的想法,不是那只懂得矢忠效國、威風凜烈、錦龍大將軍的想法。
以往他為國活了那麼多年,夠了、夠了!
「讓我猜猜,因為侏太子、黎族人馬即將生變,所以又要將我們再找回去?然後呢?等事情落幕再趕我們走?」
阿淦嘲諷地如是詢問,問得繁皇子臉色尷尬地紅一陣、白一陣、再青一陣。
「怎麼可能……當年的事,相信父皇也知道自己做錯了,母后也十分後悔自己助力有限……更是口口聲聲說待這回事情解決後,定要好好重新賞封賜給姜大哥……」
「『這回事情解決』?繁皇子,您的信心還真十足,敢這般誇口,你哪只耳朵聽見我們答允了?」阿淦酸薄的話又刺了過來,激得繁皇子又不顧形象、風度的要張口,卻在阿駿一記不耐、到此結束的切斷手勢下乖乖噤聲。
「夠了,你們兩個。」阿駿面無表情做總結。「阿淦,住口。繁皇子,請帶我們去找我們的家人,否則一切免談。」
第八章
才踏入皇室行宮的大門,一股龐大的窒息感便排山倒海湧了過來。
或許許多人求其一生都住不起這麼昂貴華美的住屋,更不必說這住屋背後所隱喻的榮華富貴。
榮華富貴啊……
不自覺的,阿駿臉上一束肌肉緊緊揪了一下,無法放鬆。
「不過話說回來……姜大哥,」繁皇子仍跟在他身旁嘮嘮叨叨的,好似未察覺到他不好的心情──想來就算是察覺了,大概依然吧?「你怎麼就這麼隨便娶了一個女人呢?貌色平凡,一張臉蒼白似鬼,體態瘦弱,搞不好風一吹來便倒……嘖!母后可說了,若事成之後便想將絲公主賜嫁予你,我們絲公主可是美貌尊貴無比,豈是一般平民女兒可媲?更何況我也聽說,那女人其實是個奴隸對吧?不乾不淨之身──」
「繁皇子,」終於有人受不了,阿駿說話的口吻是暴風前的寧靜。「如果我說我有把握此刻出招,一記擒爪,從一數到五內便可將一個人的脖子扭得歪斷,你是信還不信?」
信!繁皇子終於乖覺地閉嘴,還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脖子。
再多走一步,便可以更快一步見到水兒了,心如是想著,他的腳步卻遲遲地停了下來,只因他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水兒。
抹一抹臉,淨是冷汗。
他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是什麼模樣?和身旁的阿淦一樣努力裝沒事,卻仍然又冷又臭嗎?阿淦長得夠俊美好看,又冷又臭的表情也就沒難看到哪去,但自己呢?
阿駿可不知道,他臉上的表情隨著自己心中所想,可是益發的……呃∼∼旁觀者清的繁皇子不自覺又離了他遠一些些。他是很崇拜、敬仰、愛慕他的姜大哥沒錯,但可不打算往老虎頭上隨便拔毛說。
「他們就在這裡。」最後被引入一間廂房,果然就看見水兒等人,一打照面,全都驚喜交加的起立。
「阿、阿淦?!」阿蓮率先跑來投入阿淦懷中,後者旋即鬆了一口氣,安心地擁緊她,再看向也往自己走過來的老陳,合上逐漸濕潤的雙眼。
阿駿靜靜看著這一幕,彷彿要從其中尋找自己的勇氣,才又靜靜望著也靜靜回望他的水兒。
她的臉色看起來好白,也許是受到繁皇子所帶給她的一連串驚嚇,她的雙眼睜得好大。
他有種整個人似是被看得淨透的錯覺,她的表情如此安穩,他突然間不確定她是驚嚇過頭,或其實是已然預料的默然?
「水兒……」終於,他的腳步挪動,一步又一步,站到她面前,而明明一步之遙,但為何他卻覺得,此刻的她看起來與自己有著千百步之遠?
他盯著她的嘴,等著聽她開口──
第一句話,如果是疏離生冷的尊稱「錦龍將軍」,那會不會是代表她在對他感到生氣呢?她是有資格對他的欺瞞生氣,可他該怎麼辦?
「錦龍將軍──」她的小嘴如是緩緩張啟,「姜駿──」他的心沉下又被倏然挑起,「阿駿。」
咦?喉頭梗著一口氣,他凝住,不敢吞嚥。
「阿駿。」水兒主動舉步,將那一步之遙縮短為直接的貼合,她的臉上抹過羞色的同時,雙臂大膽地抱住他,瘦小的手兒還勉力地在他背部拍了拍。「唉……管他的,你就是我的阿駿呵!」
「水兒……」他亦激動地回擁她,忘我的,此時無聲勝有聲──直到在旁的繁皇子發出殺風景的重咳。
「嗯哼!姜大哥,現下人也見著了,你大可安心了吧?我們是不是該開始商議正事了。」繁皇子不悅地直擰眉,對眼前這對小夫妻相擁光景便是怎麼瞧就怎麼──討厭討厭討厭啦!
「嗯哼!我說繁皇子,此時夜都這麼深了,再兩三個時辰天便要亮了,你好不好等天亮了再來什麼商議正事哇?」才捨不得現在就放開抱起來好軟好舒服的老婆,阿淦悻悻然回了繁皇子這麼一句。
「你可以不來呀!我和姜大哥商議正事便可以了。」繁皇子才懶得理阿淦,逕自對阿駿發話。「對吧!姜大哥?」
什麼對不對?即便對方是尊貴的皇子,阿駿照樣不給面子,「我累了,有什麼事等天亮了再說也還不遲吧?相信繁皇子並非昏庸無理之人吧?」
「姜大哥──」繁皇子氣呼呼地,只得咬牙把頭一點,不甘不願讓步。「好,今夜就請好好休息吧!」
ΩΩΩΩΩ
說要休息,其實有哪個人真正睡得著?有哪雙眼睛真正合得上?
舒服柔軟的大床,兩大一小在上頭攤張手腳趴睡都綽綽有餘,足以各霸一方為王,但在小屋的窄床上擠得慣了,夫妻倆照樣將小安兒置在兩人之間,同蜷在一個角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