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白梵天看看她,又看看緊緊關起的房門。「好吧!我要出去喝杯酒,你們等一下真的得好好談談,跟他好歹談出個結果吧!」
「好。」喬喬也明白事情不能再拖了。「我一定會跟他談個結果出來。」
* * *
當你的世界突然變得冷冰冰,黑暗暗,並且伸手不見五指時,你會不會發瘋?
他就會!
自從白梵天告訴他一輩子永遠都不可能復明時,葉暗羅希望自己真的是瘋了、傻了、癡了,甚至是死了算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死……」
頹廢地,高頎卻瘦削的身軀抵靠著門板,萎靡地盤腿席地而坐,雙眼沒有任何色彩也沒有任何焦點,就直勾勾地瞪著永遠只能看見一片漆黑的前方。
那種感覺,就像頭上被罩了遮掩的面罩,卻怎麼樣都剝拿不掉,令他更加沮喪且憤怒。
所以,葉暗羅一刻也靜不下來了,他只想發狂、發飆、發瘋!
仗著尚有幾分體力,他就像受傷的野生動物圈畫出一定的距離範圍,不准任何人靠近,只想一個人躲起來自暴自棄。
他顫巍巍的舉起手掌,上頭一片疼痛濕熱……哼!是流血了嗎?無所謂,反正他什麼都看不見,流點血算得了什麼!
這個阿修羅在發瘋,另一個卻冷靜得像事不關己,冷漠地看著他的破壞行為——不對!他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不是嗎?
手腳並用,葉暗羅慢慢地站起來,腳下先踢到某件傢俱什麼的。他雖然看不見,卻很清楚地面上一定是狼藉一片,不過有誰會在乎呢?眼不見為淨,不是嗎?
他才蹣跚地開始舉步,身後的門扉就「咿呀」一聲打開——
「你受傷了!」才一開門,喬喬什麼也沒有注意到,就只注意到他一身斑斑的血跡,她趕緊衝到他身邊,氣球般的大肚子一點都沒有影響到她的動作靈活度,但她的指尖才觸及他的手臂,就幾乎被對方粗魯地揮開——
「阿修羅,你力氣就不能輕一點嗎?別想再有任何動作,否則就是在傷害你的小傢伙,了不了?」喬喬哪是一個能如此輕易被打發的傢伙,她一邊警告著他,一邊馬上纏了上去,如同當年還是個小孩子時,那種認定了他的光景。
「你……」葉暗羅憔悴瘦削的臉上泛出一種近似痙攣的表情,是因為憤怒?還是苦澀?抑或是她緊緊抱著他時所帶來的甜美滋味?
「嗯!舒服多了。」就如往常,喬喬習慣性地抱住葉暗羅的手臂,將臉頰依偎上去,用力揉蹭好幾下。雖然撲鼻的不是以往淡淡的男性麝香,而是強烈的汗臭,但她依然萬分心悸,不為什麼,只因為這就是葉暗羅身上的氣息,而她現在摟著的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冷冰冰的屍體,為此她就想高唱一曲哈利路亞。
「你抱夠了嗎?」葉暗羅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用以掩飾前所未有的哀傷。
懷孕的小女生豐腴模樣,會是什麼樣子?無法目睹的他,也無法想像。
轉動一雙灰白的眼珠並且垂下眼睫,葉暗羅突然覺得很冷,有一種人算不如天算的感慨,或許這就是老天爺在懲罰他的雙手沾滿血腥,以往不停結束其他人生命的自己,現在也無法看見一條由他創造出的小生命誕生。
很諷刺,倒也是很公平的懲罰。
「阿修羅,你身上有點小傷口喔!讓我幫你擦藥好不好?」
葉暗羅聽見喬喬這麼說,幾句話的聲音中有著某種衡量的小心,好像怕哪一個字說錯了,就會惹他傷心難過或大發雷霆。怎麼?他真的有這麼蠻不講理嗎?
「滾開!」被各種自我猜測的可能性激怒了,葉暗羅威嚇地舉起另一手掄成拳狀……欸!他好像就是這麼蠻不講理耶!
「你老幾啊?你叫我滾我就得滾嗎?」強行忍下被他創傷的心痛,喬喬維持一貫不羈的口吻說話。「笨阿修羅!我警告你,別想輕易甩開我,天底下沒這麼好康的事。就算人長得再帥也沒有用,我會把你盯得緊緊的,你絕對不會有『往外發展』的機會,懂嗎?」
* * *
摸索著牆壁的邊緣,葉暗羅知道自己已經靠近了窗戶,他可以聞到某種淡淡的氣息。啊……原來連風也是有味道的,涼涼的,帶著一股潮濕……快要下雨了嗎?
「我們回家吧!」喬喬在白梵天連聲抗議、葉暗羅沉默以對下,作出這番決定——她說,盡快恢復原來的生活環境,也許會對葉暗羅比較有利——如今她卻開始懷疑自己的做法是否明智。
高大的身形杵在窗口,沒有表情的臉龐面對著窗口,葉暗羅已經不像一個禮拜前憔悴瘋狂,卻冰冷沉默得像石砌的雕像。
偷偷地,喬喬站在房間門口,一臉憂慮地看著他的背影。
好幾天了,他什麼也不做,就這樣沉默以對地「看」著外面,不肯換衣服、不肯刮鬍子,更不肯做任何的事,以一貫沉默又冷漠的表情面對一切,好像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在乎的人事物……
為什麼,阿修羅會不懂嗎?他少了一雙眼睛還是多長了兩雙,她喬喬也不會因此多討厭或喜歡他一分啊!
「阿修羅,吃飯了。」摸一摸乾澀得有些發痛的眼眶,喬喬刻意發出愉快的語氣,眼眶又熱又紅,但是已經沒有淚水可以流,所有的心酸她只允許自己躲在被窩中發洩,不讓葉暗羅知道。
但是他知道的,每個晚上,他躺在床上,可以感受到另一邊的人兒的一動一靜。
她總是那麼安靜地哭泣著,讓他的心緊緊絞痛。
為什麼喬喬不懂?他失去了一雙眼睛,已經沒有了保護她、寵愛她的能力,他不希望她繼續留在他身邊受罪,他不忍心啊!
「吃飯……來嘛!捧個場,今天的菜都是我自己做的喔!」喬喬強顏歡笑著,並伸手想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