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結繩紀事四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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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謝謝你的讚美。你看了?」她厚著臉皮,居然笑了。

  胡英英又嘖嘖搖頭,把那個聲音發得「價價」響,說:「你是不是哪裡不對了?還是忽然轉性?那麼大膽的東西光看就教人覺得燥熱。你怎麼寫得下手?」

  有人看,自然就有人寫。不是她,也會是別人,生活要繼續啊。所以怎麼寫得下手?這種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著實沒有意義。

  胡英英湊過去,瞇著眼,嘴角彎起來,用手肘碰碰徐愛潘,聲音發黏,充滿曖昧。

  「欸,阿潘,你哪來寫那種東西的靈感?你自己的經驗,還是……」把尾音含住,氣氛弄得更曖昧。

  徐愛潘瞪她一眼。胡英英收起不正經的嘻笑表情,坐正身體,說:「我想也不 是。你不是那種豪放型的。不過,你真的沒有男朋友?都不小了──」

  「我才二十六。」徐愛潘打斷她的話。

  「二十七了。」胡英英糾正。「別忘了,我們同年同月生日。你月初,我月 尾,上個月我才剛吃了蛋糕。照傳統的算法應該是二十八了。想裝小也可愛不起來 了。」

  所以,什麼青梅竹馬就是這點討厭。彼此的底細全都一清二楚,即使想藏什麼秘密也都被出賣光。

  「好吧,二十七就二十七!」承認得近乎自暴自棄。

  胡英英撩一下頭髮,支著下巴,然後臉龐半傾是三十度角,隨即又換手支住下巴,傾臉的角度也變換,姿勢煞多。

  「很快就三十嘍,」咖啡冷了,難入喉,她還是裝模作樣啜了一口。「然後皺紋魚尾紋就跟著來。趁現在外表還過得去,趕緊找個合適的入,替自己的將來好好打算。」

  「我看還找個戶頭呢!」

  「對,沒錯。」不理徐愛潘的諷刺,胡英英正經八百。

  「英英大小姐,你自己婚姻都保不住,都離了,還要替我瞎操心?!」這一點,徐愛潘是絕對粗俗譏刺。「再說,都什麼時代了,一個丈夫跟婚姻早不是生活的充要條件。」

  「管它是太空時代也一樣,那些最基本的東西都不會改變。改天我們約個時間,我幫你介紹個好對象。」

  「不了。你還是留給自己。」

  「我自己我當然留了備份。阿潘,人,尤其是我們女人,要聰明一點。戀愛什麼的,跟生活一樣,是要站起來行動,不是用嘴巴談的。不能像以前在火車上偷偷看沈冬青那樣,看一百年也不會有結果。」

  忽然提到沈冬青這名字,徐愛潘動了一下。說胡英英神經粗,偏偏這種時候她特別敏感。

  「你怎麼了?一提到沈冬青就怪怪的。」

  「沒有。」徐愛潘否認。

  「別騙我。有什麼我會不知道的!」胡英英端詳她,近乎審視。「阿潘,你該不會還在癡心妄想吧?」徐愛潘從以前就比較純情──純情的人都比較蠢。難得她不會到現在還緊抱著沈冬青那幢海市蜃樓的殘骸不放。

  這不是正常人的對話了。徐愛潘別開臉,起身想離開,胡英英按住她,說:

  「你別想逃。阿潘,別告訴我,你沒結婚、沒交男朋友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別跟我說你跟沈冬青牽扯不清──我知道他已經結婚了。」

  正確的說,是離婚了。而且兩次。

  老實說,她多渴望能和他那般「牽扯不清」,但沒有。她的戀愛方式是懦弱的,甚至不堪。即使是距離外的凝望,多年前還有一個具體的,血肉存在的凝望的對象。而今,這麼些年,她都只是在跟腦海裡的意象談戀愛。她甚至不確定他的記憶裡是否有她這個人存在;是否,曾經存在。

  怎麼會離譜到這樣的程度?她在害怕什麼。她不是容易害羞的人──瞧,她去KK,跟在KK裡頭廝混的人應對得那麼好。而且,沈冬青就在那裡,恆星一樣的固定在那裡,她只要踏出一步就摸著了,但一年又一年,她就是踏不出那一步。

  是否心理深層的,有什麼她解釋不出的原因?

  「徐愛潘──」胡英英乾脆對著她的耳朵吼。「你真的傻不溜丟跟那個沈冬青牽扯不清?我不是跟你說過,他根本不喜歡──」

  「別吼了。」徐愛潘忍不住搗住耳朵,搗斷令她覺得更不堪的話。「我沒有。」移開目光,不看胡英英。

  「沒有?那你幹麼一聽到沈冬青的名字就作賊一樣心虛?你──」胡英英狐疑的眼光賊似的盯著她。忽然挨了一記似的「哎喲」起來,軟垮下去。呻吟似說:「你不會還在寫那本全是死結的『結繩記事』吧?」

  真的,青梅竹馬就是這點討厭。什麼往事對方都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

  徐愛潘悶不吭聲。胡英英看她從背袋裡取出一瓶富維克礦泉水,旋開瓶蓋,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水,喉嚨咽動。湧到喉嚨口的什麼,都隨那一大口礦泉水吞回肚子裡去。

  荒謬的人,荒謬的事一大堆。但胡英英覺得,全天下她遇到最荒謬的,就這個徐愛潘。

  那不是純情了。

  是病。跟感情不再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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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本情色小說完成不到一個月,徐愛潘就又繳上一本稿,很快就編排印刷出版。老編從來沒有收她的稿子收得那麼乾脆,出書出得那麼快速。收到讀者的信也多了,都是罵她的。不過,也不會少一塊肉。她的房租與飯錢有著落,那就夠了。

  至於什麼聖人之道,綱常道德,她只能很抱歉很謙卑地陪一個不是的微笑,她扛不了。

  可是游利華說:「阿潘,你實在危害不淺,戕害國家未來主人翁後面那個偉大的女人的身心。」

  她邊看邊搖頭邊數落。因為是情色愛情小說,不是性教科書,性愛的細節描繪得生動壯觀,又有文字的美感,卻不負教育責任,似是而非,像埋了一顆炸彈。

  「別把我說得那般偉大。」吃飯時間說這個實在有礙消化。徐愛潘使勁再嚼兩下,把嚼得發硬的豬肉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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