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他心情更加混亂一百倍的利環,趁這機會掙開他,往另一方向奔跑。他怔在原處,一時間不曉得該去追誰。
第八章
「有一件事情我想向你求證。」
自從聖誕夜地匆匆逃離化妝舞會後,今天是兩人首次碰上面。昱棠在聖誕節隔天便搭機前往東南亞視察辜氏財團在那一帶的投資,之後又轉往歐洲拜訪德、法境內的數家大型藥廠商議合作計劃,直到一月中旬才返回台北。
這段期間利環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飽受折磨。在經歷了那樣火熱的親密之後,她以為昱棠是愛她的,可是從同事那裡聽到的傳言,卻讓她信心喪失,好幾次想在與他通電話時詢問,但每次都開不了口。
「你想問什麼?」他的語氣淡漠得像不曾與她熱烈纏綿過,冰絲般的寒意突襲向她,只覺得全身血液迅速降向腳部,向來的沉穩溫柔都離她遠去。
「有人告訴我,你和陶小姐即將訂婚。」她臉色白的從緊咬的齒縫間擲出自己的質疑,眼裡的火焰幾乎要奪眶而出。
「那件事啊。」昱棠乾澀的笑了笑,避開她銳利的注視,低頭在公事箱裡不知尋找什麼。「喏,找到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再抬起的眼眸冰冷得教人感受不到溫度。他拿出一張設計精美的請帖。「這是陶琴要給你的。我們下星期訂婚,她希望你來。」
利環僵在原處,瞪大的眼眸空洞得嚇人,她機械化的接過,感覺體內的溫暖一點一滴的消失。
「是真的……」她破碎的低語,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克制著內心攀升的憤慨與歇斯底里,試看得回控制力。
心好痛,好痛。
「還有什麼事嗎?」昱棠試著忽略同樣被攪碎的心,以公事化的語氣道。
這輩子也不曉得傷過多少女人了,卻獨獨對利環的傷心無法釋懷,只能任一種驚心動魄的痛苦無情地攻擊向他,無助地望著她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悶悶的應了聲「沒事」,兩隻眼睛瞪視著他,卻像根本沒在看他。突然,她一手掩住嘴,另一手護著胄,渾身顫抖的朝外奔去。
昱棠傻在當場,他知道於情於理他都該追出去,而他也照做了。
並不在她的座位,嬌弱的背影消失在往洗手間的方向。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考慮了一下才打電話給陳姨,希望她到洗手間看一下利環發生什麼事。
二十分鐘之後,陳姨將面無血色的利環帶回來見他。
利環有氣無力的解釋忽然覺得胃部難受得痙攣,不管如何忍耐,一股反胃欲嘔的衝動還是讓她忍不住跑到洗手間嘔吐,一直到現在疼痛仍持續著。
「一定是吃壞肚子了,我要她去看醫生,她說什麼都不肯。」陳姨心疼道。
「我沒什麼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低著頭,無力的靠在沙發上。
「你都吐得快把胃翻出來了,還說沒事!」陳姨對她的逞強不以為然。「依我看,你至少得請假回去休息。」
「這可能沒辦法。總經理剛回國,有好多公事得處理。」
「讓他去處理呀!這兩星期來,你可是盡忠職守的做完自己分內的事,剩下的讓他來好了。」陳姨專斷的道,目光悻悻然的睨向昱棠。「你應該沒問題吧?」
他哪敢有問題,只能道:「利環,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我來就行了。要是忙不過來,我會請陳姨幫忙,反正董事長要過兩天才回來。」
「我就知道你這小子不肯讓我這把老骨頭清閒幾天!」
陳姨埋怨道,接著拉起利環,「陳姨送你去坐計程車。你要是再固執,我就索性叫救護車把你載過醫院,讓醫生狠狠給你打上一針!」
利環苦笑,她都這麼大的人,陳姨還用叫醫生給她打針這招威脅她。
她沉默的咬唇走回座位拿手提包,從頭至尾眼光不曾向昱棠的方向瞄上一眼,在陳姨的扶持下搭電梯離開。
天氣陰沉得伯人,正如她的心境。她向車窗外的陳姨揮別沒多久。雨便落了下來,為不住倒退的窗外風景帶來一陣氤氳的水氣。
那雨是為她而落的嗎?昏惑湧上心頭,同時間強自壓抑在心底的悲場,決堤似的奔瀉而出,她無法分清模糊的究竟是她的眼睛,還是窗外的雨景了。
淚水濕熱的淌滿兩頰,有好幾次她差點喊出那個名字,只得及時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喚出聲。還要忍耐多久,還能忍耐多久?如果聖誕夜的兩情繾綣只是他惡意的玩笑,他未免太殘忍了!難道他不知道她會當真嗎?還是以為她可以像他一樣將這種事視為一種遊戲?
被打翻的悲痛再難收拾,只能任著眼淚流個不停。她不是絳珠草呀,為什麼要為他這塊爛玉掉這麼多淚?
儘管理智上再清楚不過自己的癡心是作繭自縛,腦中卻不斷回憶著那夜的激情。而與她此刻的淒涼相較,利環不禁痛得再度全身痙攣,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懲罰她對嘉元的三心二意?
她苦澀的牽起嘴角,承認了自己的罪有應得。
既然答應和嘉元交往,就該把昱棠忘掉,她卻縱容自己讓他那樣對她,怪不得他會因此輕視她、作踐她,不當她是一回事,這是她自找的!
她悲痛得寧可死了算,但自殺向來為她所鄙視,同時也覺得對不起父母。該怎麼辦?繼續苟活下去嗎?在痛徹心肺的同時,她釐清了她想走的路。她不會苟活,反而要讓自己活得比現在更好、更快樂,讓辜昱棠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
就這樣吧,至少還能保留一絲絲的自尊。她不會再傻得把自己的心用銀盤盛到他面前,任他糟蹋、侮辱。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辜、陶兩家的訂婚宴會以西式自助餐方式舉行,挑了件米色印花布料裁製的高領洋裝赴宴,墨綠色的花葉刺繡從右胸口迤邐向腰下,給人清淡雅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