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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聲音在叫她?
那麼溫柔好聽。
像掛在屋簷的風鈴,又似樹上的百靈鳥,但更像竹林裡悠揚的琴聲,琤琤琮孮地訴著高山流水般的情意,那麼自然,宛如天籟。
她真想聽清楚那個聲音,但它卻在她豎起耳朵時,變得模糊難辨。她有點沮喪地想放棄,可它偏偏又傳了過來,而且越來越清楚。
「晴姊……」這帶著爽朗笑聲的呼喚,像股溫郁的蜂漿注入她心田。帶著一種近似於怯的害怕,她緩緩轉過身,看到有個美少年朝她走來。
他的形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她就快要從那張模糊的臉勾勒出他俊朗的笑容,驀然間青天霹靂,天地整個暗了下來,大雨嘩啦啦地傾盆而下,將她的視線擾亂,也讓那個少年的形影變得越來越模糊。
不!她打從心底悲呼,不願那呼之欲出的人兒又躲入記憶的黑暗角落。但老天爺卻是這麼無情,不管她如何懇求,天地仍繼續暗沉,最後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恐怖世界。
不!她驚慌失措地大喊,拚命想從腦中擠出那個名字——那個能救她脫離黑暗世界的名字。
那個名字啊,是能領她走出記憶迷宮的一對星;是在她午夜夢迴之際,能平撫她心底的溫柔。它是她驀然回首想見的燈光,是灌入她心底的靈泉,是她生命的原動力、活下去的希望。
她怎麼可以想不起來呢?那個名字,那對星,那個人。他的深情摯愛曾那般深刻地鐫刻在她腦中,是她最他助時唯一的依靠,而現在她竟然想不起來?
她悲傷地低聲哭了起來,淚一滴、兩滴、浸濕了她的枕頭。這麼多的淚,能否聚成小河,載她前去尋找那不知名的人和她失去的愛?
「新晴,新晴……」
嬌嬌嫩嫩的陌生嗓音將她從夢中喚醒,她睜開迷茫的淚眼,驚異地瞪著低頭注視她的嬌美容顏。
「你作夢了嗎?怎麼哭了起來?」她從宮女手中接過一條溫熱手巾,拭著她眼角的淚珠。
新晴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頭乾澀得厲害。
「渴了嗎?」她偏過頭吩咐宮女端杯參茶過來。
新晴喝過茶後,掙扎著想起身,黃衣少女連忙要宮女幫忙扶她起來。她忍住全身的疼痛,眼光驚慌地四處搜尋青黛的身影。」
「青黛呢?」她慌張地問。
「她回去了。」對方回答。
「不,不……」她像個看不到母親的孩子般,惶惑不安地縮著身子。「青黛,青黛……」
「別怕,有我陪你也一樣。」少女連忙安撫她。
「我不認識你。」她含著淚說。
「可是你認識青黛?」少女訝異地道。
「我……」新晴張了張嘴,囁嚅半天。其實她也不認識青黛,只是覺得她很熟悉,不似眼前的女孩陌生。「我的心認識她。」在淚影中,她幽幽地說。
少女愣愣地注視她一會兒,歎口氣道:「有些事果然勉強不得。」
新晴不明白她的意思,只嬌憨地懇求道:「你去找她來好嗎?」
少女正想進一步安撫她,卻聽見門外傳來「聖上駕到」的喊聲,知道是皇帝來了。
皇帝笑著走向新晴,新晴不安地掀緊被子,眼光無助地看向黃衣少女。
「皇兄。」少女走向皇帝,擋在他和錦床之間。
「又得勞你照顧新晴了。」他示意妹妹可以離去了。
「皇兄,新晴有話想對你說。」她趁皇帝愣住時,向新晴使個眼色。
「我……」新晴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嬌聲無力地道:「我要青黛。
皇帝嗔怪地瞪了天香一眼,但她只是聳聳肩。
「青黛回定遠公爵府了。」他陪著笑臉說。
「我要青黛。」她仍是這一句話,盈盈粉淚滑下,說不出來的楚楚動人。
皇帝不由得看癡了。眼前的少女只著了一件單衣,臉色蒼白猶有病容,卻美得若出水芙蓉般令人心折。
「我要青黛。」她咬著嘴唇,默默垂淚,臉上無助、惶恐的表情,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動容。
「青黛她……」皇帝原要找個藉口,轉念一想,只要他派人警告青黛,諒青黛也不敢在新晴面前多話。
「你別急,朕這就命人宣她進宮。」
新晴狐疑地溜了他一眼,隨即轉頭面對裡側地靠在枕上,也不和笙帝說只是合上眼瞼休息。突然,丹田有股熱息流轉,她嚇了一跳,慌忙睜大眼,潛意識裡覺得這股氣息是那麼自然,就像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她再度閉上眼睛,任這道熱氣自丹田順著經脈運轉,漸漸覺得通體順暢,身體上的困乏疲憊都消失。
她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道理,彷彿是被禁錮的記憶開始找到路滲出,引導她的本能修補損耗的體能。她屏氣凝神,專注在這項新發現上,周圍的騷動與嘈雜淡隱下去,她漸漸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
皇帝見她沒理會,走上前去,才發現新晴已閉目睡去。他輕歎口氣,也不打擾她休息,轉身離開養華軒。
天香鬆了口氣,幫新晴將被子蓋上時,覺得雙手似被一股無形的柔和力量彈出,並發現新晴頭上蒸騰出淡淡的白霧,心中不禁暗暗稱奇。
第六章
青黛再次被召進宮。
去見新晴之前,總管太監對她警告道:「皇上要我轉告夫人,是非只因多開口。」
青黛立即心領神會,皇帝分明是恫嚇她不得將他強留新晴在宮中的始末告知。
她沉默地走進養華軒,看見新晴穿了一件真絲織成的鵝黃色上衣,一床龍鳳穿花金緞的錦被蓋在腰下,身後靠著枕頭,臉色紅潤,不似前幾日的蒼白虛弱。
「臣妾參見聖上。」她先向坐在楠木椅上的皇帝施禮。
「平身。」
青黛依言起身,才轉向新晴,便見她伸長手要她過去。
「你今天的氣色好些了。」青黛坐在床邊,仔細審視她的氣色後說。
皇帝若有所思地睇視她,眼中充滿欽羨。
新晴醒來兩天了,對她仍不理不睬,倒是對青黛情分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