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郭威翔怒氣衝天地離開病房,雅淳鬆了口氣,疲累地癱在椅上。
「媽——」
女兒軟軟的小手擔心地放在她肩上,雅淳微笑地搖頭,「我沒事。」
雖然她這麼說,嘉綺還是不放心地幫著護士將她扶到病床上躺下。在外公方景生到起居室打電話時,嘉綺突然問母親:「媽,爸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第九章
隔天上午,嘉綺坐在開刀房外的家屬等待區裡,外公方景生和她的養父母在較遠角落說話,她則沉涸在自己的思緒中:。
「媽,爸爸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她記得她問完那句話後,母親蒼白的臉色忽然飄上了一層淡淡的暈紅疲憊、憔悴的臉龐,剎那間亮了起來。淒迷的往事,魂索的舊愛,繾綣於她顯得濕懦的眼睫,一朵幸福的淺笑自唇角漾起。
過了半晌,她才以低柔的嗓音柔而執拗地道:「每次我在報上或是電視上看到被人群包圍的他,我就慶幸自己擁有過他全心全意的愛戀,那時侯,他的眼中、心裡只有我,我甚至不必跟任何人分享他,那種感覺呵,或許就叫做幸福吧,即使隔了二十五個年頭,仍深深刻印在我記憶裡,在血液裡流動。或許,直到我死去的那天,我都無法忘記。有時候我會想,我之所以能和郭威翔做這麼多年夫妻,靠的或許便是這份纏綿的記憶,我不在意丈夫的冷落,不在意他的背叛,這不是我寬宏大量,也不是我對他有什麼歉疚,只是我不在乎而已。我根本不在乎他這個人,也不在乎他怎麼對我。」
「媽。」嘉綺深受震動,眼眶濕潤。
「也許他已經不記得有我這個人,但是無法否認的,他曾以最純真的熱情深深愛戀過一個女孩,那是他的初戀,也是那女孩的初戀,當他一個人時,當夜涼的冷風吹拂過他的發時,初戀的記憶或許會偶爾吉光片羽般從他腦裡閃過,他會想起曾愛過一個女孩,而我將會很幸福。」
只因為被偶爾想起便感到幸福?嘉綺張口無言,一股酸澀在鼻管中肆虐,眼淚冒了出來。媽媽好傻。
「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他是誰?」她哽咽道。「嘉綺……」雅淳歉疚地摟住女兒,輕拭著她頰上的淚,深深看進她眼裡,片刻之後才猶豫道:「原諒媽媽的自私,他根本不曉得你的存在,我又不想在他如今功成名就之時,前去打擾他,要知道一個政治人物,最怕這種事,婚前生子,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仍算是醜聞。媽媽不能毀掉他。」
「或許他不在意呢?或許他真正想要的是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愛戀,而不是當個成功的政治人物?」嘉綺捉緊母親的手,熱切地道,「您有沒有想過他有多寂寞?在權力的巔峰卻沒有人可以和他分享榮耀!他的背影是那樣孤單,他的神情是那樣落寞,在他什麼都有的這個時候,心靈卻是空虛中的虛空,靈魂飢渴而空乏。他想要一個真正愛他的人,而不是愛他的權勢或財富!在您這麼自我犧牲時,也許他正責怪著您,恨您為什麼不給他唯一他想要的!」
「嘉綺,你知道他是誰?」雅淳表情震驚。
「我猜的!」嘉綺苦澀地笑了起來,「這世上叫雅淳的女人有幾個?會在看到和母親容貌相似的女兒而失神喊出雅淳這名字的立法委員又有幾人?我見過他,他抱著我喊您的名字!雖然只跟他見過一次面,但在那短暫的相遇裡,在他不斷於宴會人群找尋我的眼光中,我知道他沒有忘記您,他藉著我來找尋您的影子!」
「嘉綺,別說了……」雅淳淒苦地搖著頭,撫摸自己不再青春年少的容顏。他記得的只是年輕、美麗的初戀情人吧…
「媽,給自己一次機會,也給他一次機會。」
「這對一個癌症病患而言不會太奢求嗎?」她自卑地道。
「媽,您胡說什麼!,醫生說您的病只是早期而已,經過適當的治療,會恢復如常,明天開完刀後,您就會像全新的一樣了!」
「是嗎?」雅淳仍十分悲觀,但試著擠出笑容安慰女兒,「嘉績,答應我,暫時不要去找他。」
「放心吧,媽。」嘉綺淡淡一笑,她能怎麼做,跑到他面前,自我介紹是他的女兒嗎?
想到如果她真的跑到李聽面前,莽撞地這麼自我介紹,他那張臉的表情會如何有趣時,嘉綺噗味笑出聲來。
「看來咱們嘉綺小姐心情很好喔。」椰榆的男性笑聲在她耳畔響起,灼熱的呼吸拂動她散落的髮絲,厚實的手掌輕落在她背上。
不用轉頭去看,嘉綺也知道是宗佑來了。唇邊的笑容擴大,她順勢投進他寬厚的胸膛。
「小姐,你也太隨便了,看也不看就倒進陌生人的懷裡!」宗佑噴噴稱奇。
「你什麼時候變陌生人了!」嘉綺笑看進他溫柔的眼瞳裡。
「剛才在笑什麼?」宗佑啄了她一下唇問道。
「想到一個頗有趣的畫面。」嘉綺依偎著他說。「對了,你怎麼有空來?」
「請假啊。」宗佑不在乎地道。「准丈母娘開刀,我這個準女婿怎能不來?」
「討厭。」話雖這麼說,嘉綺心裡卻是暖和的。她玩弄著他的領帶,只想就這樣躺在他身上,直到地老天荒,什麼都不要想。宗佑卻在這時候殺風景地歎了口氣。
「為什麼歎氣?」她關心地問。
「今天被董事長召見。」他悶悶地回答。「人事命令今天發佈了,明年一月程副總會正式接任總經理,工程部的高級主管都會往上升。」
「你不是要離職嗎?也會升你?」
「就是這點才氣嘛!」宗佑揉了揉鬢角。「彥傑不准我辭職,至少在雪萊生完小孩滿月前不准我離職。他把我調到董事長辦公室當特別助理,你知道從伊人離職後,那位置一直是空的。彥傑表哥當著我爸面前直訴苦,說他要照顧懷孕的老婆,還要主持公司業務,加上彥豪和伊人去度蜜月,東南集團的一些公開活動他也被迫要去主持,忙得他焦頭爛額,心力交瘁,一副很可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