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魔魅的想像中,天使大概都長得跟撒旦王的寵妃潔蓮一樣。黃金般的柔絲,天空般的藍眸,牛奶般的凝脂雪膚,再加上櫻桃般的紅唇。而他們的氣質,一律是柔美溫和,眼神單純得幾近白癡,連唇角掛著的笑容都像小鹿般天真,就算遇到狩獵的獵人,仍不知畏懼地上前去舔人家的手心。
這就是魔魅心裡的天使。所以,他常常不把天使放在眼裡,因為他們根本不足為懼。
不過,對他那個酷似天使的兄弟善惡,魔魅卻不敢掉以輕心。善惡的外表雖然比天使還像天使,氣質有如和煦的春風般怡人,開朗的笑容似陽光般燦爛,但魔魅從他藍眸中偶爾閃過的狡黠看出,他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善惡以他天真的外表行走人間,在人類最脆弱無助時,哄惑他們走上毀滅的路。就連天堂裡的低階天使,有時候都誤以為他是同類而不設防。
善惡的可怕便在於他一點也不像魔鬼。或許這就是地獄諸長老認定善惡是引誘安琪最適當人選的理由。
極有可能!剛才安琪不就跟善惡處得挺融洽的?魔魅不悅的想。
他無法辨認心頭的煩躁感是因為善惡以逸待勞地博取了安琪的好感,還是因為對安琪產生的莫名佔有慾。
從在森林裡跟蹤安琪嬌小的身影開始,魔魅便情不自禁地被她的一舉一動迷住。他傾聽著她對孩子們的輕聲細語,注視著她被陽光熏暖的嫣紅笑靨,還有她璀璨藍眸裡的溫柔關愛。
在某一層面上來說,安琪酷似潔蓮。
魔魅想起潔蓮剛到地獄時,他偷偷潛入蓮宮窺視那個讓母后咒罵不休的天使,結果卻意外被潔蓮發現。
當時,他還是個小孩,沒有如今強壯的身軀,也沒有現在冷硬的心腸。他只是以一個孩子的眼光來看待那雙充滿關愛的藍眸,並發現自己深深喜愛上那雙藍眼的主人。
若不是撒旦王發現,把他當成伊娃的奸細趕出蓮宮,或許……一切都會不同。
魔魅的心再度抽痛了一下,心裡有著些許的遺憾。潔蓮的眼眸比母后的更能撫慰人,他曾經很羨慕善惡和月光,能待在她身邊接受她春陽般的照拂。
更何況蓮宮裡有他向來缺少的父愛。
魔魅的心猛地被一道痛苦的狂流攫住。以前他不知道父愛的滋味,以為父親和兒子的關係,應該是像撒旦王對他這麼冷淡,及至善惡出生了,他才察覺到有所不同。不過一直要到父親將月光抱回來後,他才真正體察到何謂父愛。
所謂的父愛,該是父親時時對月光流露出來的眷愛寵溺;所謂的父愛,該是父親輕聲細語地哄著月光,以寬厚的手掌溫柔地撫過月光的黑髮、臉頰;所謂的父愛,該是父親對月光不講道理的袒護!
他知道那才是父愛,而不是父親待他的不聞不問,如對個尋常臣子般疏離。
自此,他才猛然醒悟到,他是不被父親寵愛的。因為父親從來不曾花時間跟他一起嬉戲,甚至連跟他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儘管他是那麼賣力地替地獄拘提黑暗的靈魂,但父親對他的讚賞,卻始終像對待一般的魔臣。
相反的,月光便不一樣。他好像不管做什麼事,都能獲得父親的讚賞。
魔魅知道那就是人類所謂的偏心。他強烈地嫉妒著月光,卻不屑施以手段對付這個有一半人類血統的兄弟,那不是驕傲的他做得出來的。所以他裝作不在乎,努力讓自己像一塊沒有感覺的岩石。
他要以自己的實力證明他是撒旦王最優秀的兒子,他將像父親一樣,替地獄擄獲一名天使,建立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庭。
魔魅再度蹙緊眉,為這個念頭感到錯愕。難道在他的潛意識裡,竟嚮往著如潔蓮一般溫暖的女性關懷?
他抿緊在冷的唇,回想起關於安琪的所有記憶。
他還記得飄散在空氣中的甜美氣息,屬於天使獨特的乾淨氣味。那比純正的蜂蜜還香甜,也比蓮宮裡百花園的空氣清新。這味道是如此引人垂涎,令他的熱血沸騰。他瘋狂地想狩獵這味道的主人,像一頭餓極的猛獸,興起非要得到這個獵物的野心。
但直到他在馬蹄下解救了安琪時,他才徹底明白心底的渴望。
當她柔軟的身軀落進他懷裡,身上香甜的氣息沁入他鼻端,心頭那股乍見她面臨危險而引起的驚懼在剎那間平復下來。她安全了,在他的懷中。
他為這種突如其來的怪異感覺而怔愕不已。曾幾何時,他有過害怕的感覺?就算是面對最頑強的敵人,他也不曾害怕過。
這種感覺很奇怪,是他不曾有過的。魔魅垂下綿密的長睫沉思,進一步推敲心靈因安琪而引起的情緒變化。
「大哥,你沒事吧?」善惡帶笑的聲音響起。魔魅懊惱的張開眼睛,綠眸裡閃動著翡翠般的光芒。
他們現在正在吸血族八王子泰勒.卓古拉的琶星堡裡。
華麗誇張的裝潢,出自於泰勒古怪的品味。據說他母親是吸血族長在地球邂逅的貴族千金。世襲的爵位,加上吸血魔族的法力,讓泰勒縱橫於歐洲的上流杜會好一段時間。及至工業革命,開啟了新世代的文明,泰勒更以所累積的財富和智能,成為地球上最神秘的富翁。
他非常小心的掩飾自己非人類的身份,享受身為權貴人士的特權,甚至樂不思蜀,鮮少回到他父親吸血魔王位於境外魔域的城堡。
如果他願意,可以在人類的社會裡稱王,但泰勒天生懶散,只要生活過得去,他不會去自找麻煩。在地球上,除了每年夏至時赤道的正午陽光能毀滅他外,沒有任何事物能傷他分毫——當然,他可不會吃飽飯撐著,跑到赤道去自尋死路。
那裡除了有熱得讓人受不了的陽光外,一點也不好玩。泰勒以自身白種人加吸血族的優越感這麼想。他最欣賞歐洲仕女白嫩細緻的皮膚,喜歡歐洲這種溫溫的陽光,更過慣了貴族化的生活,懶得再去適應另一型態的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