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相交的聲響連綿不絕,空中但見火光四射,孟子明十分無聊地乾脆在椅子上坐下。他心裡正在埋怨他的寶貝少爺這次太沒義氣,居然不讓他有表現機會,拿起劍便自己幹了起來。
閻羅堂的兩名高手在如意的快劍攻擊之下,都有力不從心之感。真正令他們驚心的不只是如意快逾閃電的攻勢,還有從劍招傳來的沉猛內力。
由於室內的空間有限,較適合近身搏擊,兩人合擊倒成了互為制肘。宮群和郭邪以一個眼神取得共識,互相掩護地退出房外,如意緊躡而來。
不容他們喘息的凌厲攻勢令屋外激鬥的眾人大開眼界,被困在黑衣人攻勢下的李漠本來還替房裡的三少爺擔心,沒料到他擔心的對象不但無恙,還將敵人倒打出來。只見如意左衝右突,一腳踢向一名和君家護院廝殺的黑衣人胸口,立刻踢得他悶哼一聲,口吐鮮血。
如此英勇的表現令鄭民安覺得不可思議,更看得聞喊殺聲而趕來的唐灩目瞪口呆。
那是她的如意嗎?她還以為他只會逃命功夫呢!
尖銳的嘯聲破空而起,閻羅堂的刺客收到撤退訊號,紛紛互為掩護,有秩序的撤往高牆之外。如意如影隨形地追在宮群和郭邪之後,隨著一聲嬌喝在耳畔響起,一片劍光向他迎來,他沉穩地架住,看進對方那雙十分熟悉的美麗眼眸裡。
「你……」他激動得幾乎無法相信,為什麼是她?怎麼可能?
對方似幽還怨地深深看他一眼,很快後退一步,閃身追著屬下離去的方向。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疑,如意毫不遲疑地追在她身後。唐灩見他不顧「窮寇莫追」之道,也趕忙施展輕功跳出牆外,身後則跟著鄭民安和奉命保護如意的銀衫人幻電。
☆ ☆ ☆
前行之人淨揀荒僻之道,如意追進城西一座廢棄的小廟,看見閻紫姬娉婷的背影立於傾頹的大殿中。
知道是他來了,她轉身面對他,順手扯下臉上的覆面巾,露出端麗、沒有表情的玉容。
「紫姬姐,真的是你?」如意受打擊地後退一步,眼中難掩傷痛和無法置信。「為什麼?」
「我沒有選擇。」
紫姬抖動的粉白櫻唇忽地揚起一朵如燈花般脆弱的淒然苦笑,幽幽看進如意眸裡的琥珀色眼瞳,淺淺飛起魂縈於過去的舊夢。淒迷的往事,已逝的歲月,都在濕濡的眼眶裡飛過。夢被拉得好長好遠,悲愴的心情更加一枕亂髮,無法梳理。
第一次見到君如意,她五歲,他三歲,幾乎是第一眼便愛上那粉雕玉琢、對著她呵呵笑的可愛小臉。之前她根本不知道笑是什麼,也不知道原來笑容是這般美麗。
他的純真、無邪,對她不存在任何的嫌惡、鄙視,只是自然的接受她、依戀她,當她是最親愛的姐妹。
而她更是無法自主地沉溺在他的笑容中,近乎貪婪地汲取每個他對她發出的淺笑、粲笑,收藏在心底最秘密的角落的寶盒裡,當夜深人靜,當一個人獨處時,再拿出來反覆品味。
他是她生命裡的陽光,她唯一的夢。
長大之後,兩人接近的機會少了,然而如意每次見到她時,仍不改往日的親密,總是拉著她一塊談心品茗,在花間撲蝶玩耍,他對她的溫柔體貼和百般關懷,幾乎讓她以為如意是喜歡她的,可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連最後被徵詢意欲婚配的對象也不是她,教她情何以堪?
愛得越多,恨也越深,儘管對如意有萬般深情,亦無法阻止埋藏在她心底刻骨銘心的恨意擴散。
她恨他,恨他為什麼不懂她的心。
恨他為何選擇唐灩,而不是她。
她好恨!
「是尹姨娘逼你的嗎?」如意直覺想到紫姬狠毒的母親,眼光習慣性地湧出對紫姬的同情和愛憐。「紫姬姐,你是堂堂的閻羅堂堂主,沒必要再受尹姨娘制肘了。」
「你不懂。」紫姬淒楚地一笑,不止是自小唯命是從的慣性,還有閻羅堂本身的權力糾葛。「我只是名義上的堂主。閻羅堂的總護法才是真正有權力的人,而他……」心頭的舊創被狠狠劃開,她羞愧地垂下頭,無法道出實情。
「他是你娘的……」如意頓了頓,不願用「姘頭」兩字來傷害紫姬脆弱的感情。「心腹?」
紫姬漾起嘲弄的苦笑。
「如果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如意瞭解她的心情,沒再往下探究。他沒防備地綻出往昔紫姬最喜歡看到的樂觀笑容。
「那麼紫姬姐並不是有意要殺我,完全是被尹姨娘所逼迫。紫姬姐,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怪你的。」
「如意……」紫姬眨了眨濕濡的眼睫,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柔聲呢喃:「你總是這麼善良,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你本來就對我很好。」
「可是……我奉命要殺你。」
「那不是你自願的。」他肯定地道。
「不管是不是自願,我都得……」她的聲音越發輕柔,眼光飄忽。
「紫姬姐,其實你不必也不願這麼做的,對不?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呢?」他真的不希望跟向來被他視為親姐姐的紫姬兵戈相向,看著她淚流滿腮,如意有說不出的心疼。
「請你給我一個理由,」她發出破碎的聲音,眼中閃過一抹渴望。「一個讓我可以違抗母親,掙脫這一切的理由。」
「紫姬姐,你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你母親而活。」
「不,如意……」她的眼光飄忽如夢,「我的生命沒有目標,也沒有意義。對我母親而言,我只是工具而已,對別人,我連工具也不是。我不曉得該如何為自己而活。」
「紫姬姐,你不要這麼說。」如意走向她,眼神懇切。「我跟二哥都關心你,不要這麼看輕自己。你總有自己的夢吧。」
「我是有夢……」紫姬的眼瞳熱烈的迸出火花,期待地看向如意。「一個可以讓我擺脫這一切醜惡的夢,可是這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