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麼,飛白覺得朱麒似乎有意強調最後一句絕對沒有急著造訪金刀山莊的意思。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欲蓋彌彰,還是他太過敏感會錯意?
「這可巧了,昨天早上寒舍的迎春花輪番開放,莫不是應了王爺和公主到蘇州的喜訊?」無情盈盈笑道,一雙媚眼瞟向廳堂左邊的一盆迎春花。
朱麒跟著看過去,果然見到一盆迎春花開得燦燜。迎春花是春天最早開的花,故名迎春;萌芽力強,葉小密集,枝條柔軟,極耐修剪,因而非常適合做盆景。
他以專家的眼光仔細檢視那盆迎春花,露在長方形紫砂盆的迎春根部,成連根式造形,搭配垂枝形披下的細枝,還有高腳碟狀的黃色花朵,更形古雅可愛。
他呵呵一笑,眼中充滿讚歎。
「我說無情妹妹,咱們就別客套了。算起來你該稱我一聲堂兄才是,天香更是你的義妹,咱們又不是在廟堂之上,自家人別叫得這麼生疏。對不對呢,飛白妹夫?」
飛白弓起俊眉,嘴角斜斜地揚起,算是響應。
既然朱麒想當他的便宜大舅子,他自然樂意順從。不過舅老爺可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麒哥說得沒錯,咱們已經不在京城了,那些虛偽客套能免則免。」天香公主嫣然附和。「我們昨晚在玉劍山莊聽疏影提過你們府裡迎春花開的事,不過我才不敢認為府上的迎春是因為咱們來才開的,否則,為何獨獨府上的迎春開放,蘇州其它地方的迎春卻沒有開呢?」
「天香公主果然聰明。」飛白豎起大拇指稱讚。
「飛白姊夫又取笑人家了。」天香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飛白哈哈大笑,無情斜睇他一眼後,轉向天香親熱地說:「你們怎麼有興致來江南玩?一路上累嗎?」
「累是不累,就是待在船上有些無聊。無情姊姊,人家第一次出遠門,可是麒哥卻不准我下船玩。」說完後,天香嘟起紅唇,翦水雙瞳懊惱地橫了朱麒一眼。
朱麒做了個「大人冤枉」的苦臉,對主人大吐苦水,「本來只有我一個人要來江南,誰曉得天香硬要跟來,逼得我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再三保證,一定將她平平安安帶出來,再平平安安送回去,所以,我哪有什麼閒情逸致陪她玩耍?加上一路上天寒地凍的,也沒啥好玩,否則我一路陪她遊山玩水,幾時才能到江南?」
「分明就是你急著來江南訪紅粉,還推到我身上。」
「你別胡說,天香!」朱麒警告地瞪她一眼,天香立刻扁起嘴來。
「什麼紅粉?」無情好奇地問。
「哎呀,就是……」
「沒什麼啦!」朱麒很快截斷天香的話,臉上笑嘻嘻。「不就是來探訪三位絕色的妹妹嗎?還有什麼?」
「無情姊姊,你別聽麒哥亂講,他想的是楚樓秦館裡的大美人!」
「天香,你別在無情妹妹面前詆毀我!」
「我哪有?」天香無邪地睜大眼,「要不然你為什麼要在揚州多停留兩晚,而且還不讓我跟你上岸?」
原來天香是為了那件事在記恨。都知道他是上岸找樂子,還硬要跟。
發現無情的眼光似笑非笑地停佇在他臉上,朱麒的臉不由得熱起來,表情尷尬。
「今早拉我來找飛白姊夫也是同樣的意思,你就是想要他帶你去風流,對不對?」
「天香,你別胡說八道!」
「我才沒有!」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別想否認了,你的本性是路人皆知!」
「天香……」
「好了,你們兩個。」無情趕緊阻止兩人再鬥嘴下去,一雙媚眼橫向夫婿,飛白頓時覺得自己很無辜。天知道,自從成婚後,他一直乖得很。
「天香,男人去煙花之地應酬,本來也沒什麼痳,何況朱麒又未婚。倒是你,女孩子家別提那種地方。」無情擺起老大姊的嘴臉勸道。
「哎呀,無情姊姊,難道你會讓飛白姊夫去那種地方嗎?」天香稚氣地問。
無情淡淡一笑,睨向一臉專情不悔的夫婿。
「只要飛白別假戲真作,我倒是不會嚴格限制。賀家的生意還要靠飛白打點,有時候去那種地方也是不得已。」
「可是麒哥又不是為了生意才去……」
「對了,江南風光的確不同於北地,」朱麒趕緊打斷天香的話,自顧自地往下道:「尤其是庭園之勝,不輸於皇宮內苑。譬如玉劍山莊和金刀山莊吧,一石一木都具匠心。聚石引水,楦林開澗,花間隱榭,水際安亭,教人目不暇給。」
「王爺好眼光。」飛白也想避開天香引出的話題,連忙附和朱似的話。
「不過最讓本王歎為觀止的,卻是你們兩家的盆栽佈置,不但巧奪天工,還兼具詩意。譬如一進門的那盆黃楊,就讓我想起元代華幼武題詠的黃楊詩:「咫尺黃楊樹,婆娑枝千重。葉深圃翡翠,根古踞虯龍。歲歷風霜久,時沾雨露浪。未志逢閏厄,堅比寒山松。」而賢伉儷身後的「鴛鴦春睡」盆景,更是巧手天成,讓人直想沉醉其中。尤其是那幅柳體題字,勁秀妍媚,令人歎服!」
「想不到王爺對這些小玩意也有研究。」飛白笑道。
「哪裡,我閒暇時便喜歡蒔花養草,昨晚還跟行雲研究老半天。而你廂上的這些盆景,不遜於行雲胸中所藏。」
「王爺過獎了。」無情與有榮焉的謙虛道。
「是無情妹妹太客氣了。」他笑咪咪地瞧著佳人。
「事實上——」飛白慢吞吞地道:「調弄這些盆景的人,便是師承於行雲,兩地的靈心巧慧,連行雲都稱讚是青出於藍而更勝於藍。」
「連行雲都這麼說,準沒錯。」朱麒盯著無情讚歎。
「噯,她那雙巧手真是沒話說。」天香無限神往地道。
「你怎麼會知道?」朱麒問,眼光狐疑地看向天香。
「我書桌上的「行雲流水」、「笙瑟合鳴」,太后屋裡的佛案,都經由她巧手安排過,才會那麼賞心悅目,引人人勝,所以找當然知道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