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公主證實了他的身份。』劭傑饒富深意地回答,『多虧她出手救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朝陽公主?』唐慶齡眼皮一跳,腦中浮現出一張清艷絕美的臉容,與記憶裡烙痕的雲鬢花顏竟是那樣神似,只是未經歲月風霜,顯得更加鮮艷、稚嫩罷了。
『就是定國公的千金,爹見過的。』
『我記起來了。連同今晚,應該見過兩次,對吧?』唐慶齡微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緒。
『不只兩次。』
『哦?』唐慶齡臉上浮現困惑。
『爹可還記得在沛綠草原與莽軍對陣時,您遭遇到埋伏的莽軍,幸好有人出手相助的事嗎?』
『記得。』
『事後,孩兒在附近撿到了十數顆琉璃珠,懷疑便是出手的人留下來的。』
『你跟我提過。』
『今晚,朝陽公主便是以相同的琉璃珠打跑孝親王。』
『啊?』唐慶齡在感到錯愕的同時,方寸間一陣波動。『你是說……』
『孩兒已得到公主證實。爹在沛綠草原遇險時,的確蒙她出手相救。』
唐慶齡心情複雜了起來,救他的人真的是……
『連同今晚,已是她第二次出手救唐家人了。如果包括上次在沛綠草原的驚鴻一瞥,爹和她算是第三次見面,對孩兒卻不是。』
唐慶齡抿著雙唇,目光矍然地看進劭傑眼裡,似乎想藉此看透他心中所想。
劭傑深夜來找他談話,不可能是為了討論見過朝陽公主的次數。他最初以為劭傑是為了雅靜和芸芷遭遇孝親王,受到調戲,氣憤之下,急著跟他商議討回公道,或是防範孝親王會在惱羞成怒下,對唐家不利等等的事。
但他後來的重點並不在於此,而是放在朝陽公主身上。雖然公主對唐家人一再援手的恩惠也很重要,卻不至於緊急到半夜三更找他談的地步。
唐慶齡看得出兒子還有話沒講,以眼神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半個多月前,孩兒在會英樓見過公主。』他簡要地將那晚會面的經過說了一遍。
唐慶齡聽到後來,臉色越來越白,濃眉越蹙越緊,眼神也越來越黯淡。
『孩兒同爹一樣,越聽越是驚心,覺得公主的話是針對爹而來。今晚再次巧遇時,孩兒忍不住就教於公主,她這次更是指名道姓陳述您當年拋棄未婚妻,迎娶娘的罪狀。孩兒當然不肯相信,她便要孩兒來問您……』
說到這裡,唐劭傑的心情直往下沉。從父親臉上盛滿的悔疚不已和羞慚,他已經知道朝陽公主的話並非無的放矢。
『事實真的如公主所言嗎?』
唐慶齡別開視線,不敢迎視劭傑眼中的失望,過了許久,方啞聲回答:『這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與負疚……』
『我無法相信爹是這種人!』劭傑難以置信地低喊。
『當時的情況迫得我沒有選擇……』
『爹是被強迫的?不可能是娘強迫您的吧?難道是外公?』
『不是那樣的。』他苦澀地揚起眼,眸光裡充滿懇求。『很多事不像你想的那ど簡單……』
『孩兒想知道有多複雜。』
『我接到你親生父親的死訊後,趕回石林關,正好遇到莽軍與我軍交戰,得知你娘出城探望一位表姑,在回程路上。我擔心她出事,飛騎趕去,保護你娘親的車隊已經遭遇攻擊,我只來得及救出她,逃到山林中,躲了一天一夜,才被你外公派來的援軍所救。雖然我問心無愧,然而孤男寡女獨處一夜,難免遭人議論。為了保護你娘親的名節,我只好答應你外公……』
『可是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我也跟你外公和你娘親說明了。她們哪個我都不願意委屈或辜負,便提議兩頭大。你外公和你娘親後來也同意了。於是,我便依你外公的要求,先迎娶你娘親,之後再回江南向未婚妻解釋,帶她回石林關。』
『那怎會演變成……』
『顏綾突然在婚禮上出現,我措手不及,沒法丟下你娘向她解釋。但我有拜託你表舅追上去,可是……』
『可是什ど?』
『你表舅說他追去時,顏綾已經不知去向。我也曾派人去江南找尋她的下落,但沒找著……』
『如果表舅曾經追出去,且追不到人,朝陽公主為何會說,那名未婚妻是被趕出石林關的?』
『我不知道。』唐慶齡搖著頭,嘴角是滿滿的苦澀。『我一直以為……顏綾是因為不肯原諒我,才避不見面。我並不知道……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直到今晚……』
『今晚?』劭傑警覺了起來。
『我見著她了。』梗在他胸口的是種難以言喻、很難吞嚥的感覺。
見到她有幸福的歸宿,他應該為她開心,但湧上方寸間的卻是難以下嚥的苦澀。
是因為她眼裡不再有他嗎?
當屬於她的明麗身影走來,她看到的只有葉智陽,那雙曾經多情嫵媚的眼眸略過他,當他是個陌生人。但他不是呀,曾經她眼中貯滿的繾綣柔情都只為他,為什ど再度重逢時,她眼裡已經沒有他?
強烈的空虛和憾恨充滿他,但他除了無言地看著她外,什ど都不能做。
『爹看到顏綾?』唐劭傑搜索記憶,思索著今晚見到的貴婦人中,有哪位可能是顏綾。
『她不但風采勝過從前,還貴不可言。我應該可以放下這些年來對她的愧疚吧?』最後一句話帶著難言的苦澀和落寞,彷彿放不下的,不僅是愧疚而已。
畿傑卻聽得心頭一震,眼中有抹恍然大悟。
他早該想到的!
第五章
寒意隨著正月的結束到了盡頭,二月的天氣漸漸熙和溫暖,京城附近的各處花園都透露出春的訊息。
劭傑一路走來,但見御河兩岸的細柳嶄露嫩芽,民宅屋牆邊的梅花雖然謝了,桃花、杏花倒開得熱鬧,就連蝴蝶、燕子都是成雙成對地飛過眼前,迎面拂來的清風透著熏暖,不禁令人感歎春天是到了。
然而,縱使二月的韶光分外明媚,他依然惆悵滿懷。應了詞人說的,『花前失卻游春侶,獨自尋芳滿目悲涼,縱有笙歌亦斷腸。』只是自己一向沒什ど游春的雅興,對季節的變化罕少在意,怎ど舉家遷入京城後,動不動便傷春悲秋,心情寂寥,做什ど都興致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