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充滿苦澀,緗綾隱約覺得不安,彷彿老人家的故事與自己有密切的關聯。她心情忐忑,想聽又不想聽。
蕭老夫人其實也在遲疑,最後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經歷出來。
「當年我像你一樣,遇到兩個條件不分軒輊的男孩子,他們是對孿生兄弟,就是項鵬的祖父他的大哥。很巧,是不是?幾乎是你、項鵬和慕鴻的三角關係的翻版,所以你的心情我能瞭解。他們的外表那麼相像,又各具有令我傾心的內涵,一個對我情深意重,另一個待我熱情真誠,我夾在他們之間,連自己愛的是誰都弄不清楚。」
「您敬重的是Ben的祖父,愛的是項鵬的祖父,所以您才會嫁給項鵬的祖父啊。」緗綾推測道。
「現在我可以這麼說,當時的我是一團混亂。」她自嘲道。
「您最後還是弄清楚了呀。」緗綾安慰道。
「若不是項鵬的祖父出了車禍,我還會繼續迷糊下去。」蕭老夫人臉上閃過一種複雜難解的神情。「當我趕到醫院看到重傷昏迷的他,立刻明白自己不能失去他。在他整整昏迷的三個月期間,我日夜守在他身邊照顧,不斷地在他耳邊傾訴內心盈盈的情意,終於將他喚醒。雖然他斷了一條腿,但我不在乎,在他出院沒多久,便跟他結婚……」
「有情人終成眷屬,這算是一個快樂的結局……」她沉吟地道,慧黠的眼眸裡卻有些不確定,老婦人看出這點,回她一個苦笑。
「不是每對有情人結婚後,都能像童話故事說的,幸福快樂的過完一生。」她意味深長地說。「我們一開始是很快樂、幸福,只是在蜜月期過後,現實中的許多問題便冒了出頭。我丈夫因為失去一條腿而心生自卑,加上事業上的不順心,對我多所猜忌。每當我凝視遠方,他便以為我是在想念蕭大哥;當我為他做的某件事皺眉時,他會潔問我是不是認為大哥比他強,後悔選擇了他;就算我什麼都不做,他還是會猜忌,以言語諷刺我、攻擊我……懷疑我當初會選擇他,是因為同情,而不是愛!」
「啊!」緗綾呼出聲,對於結局竟是這麼演變大受震撼。
「有人說,言語的暴力勝過肢體暴力,你能想像那種心情嗎?」
冰冷沉重的字句尖銳地敲向緗綾,她不自禁地打起寒顫。看著老婦人臉上的苦澀,緗綾明白她不是危言聳聽,所說的每個字都真實地近乎冷酷。
「到了後來,我情不自禁會想,如果當初我選擇的是大哥,情況會不會不同。」
「您真的這麼想過?」緗綾吃驚地問,頓時感到悶悶不樂,像是看到一件美麗的藝術品出現瑕疵般的難受煩悶。
「沒錯。」她坦率地承認。
「可您愛人是這個蕭爺爺呀!」
「再深刻的情愛,也禁不起現實冷酷地一再摧殘呀。」她的語氣帶了些幽默感,輕啜了一口甘甜的茶液後,繼續道:「那時候,我差點想去拜託大哥趕快結婚,免得我丈夫再胡思亂想下去。剛好他結婚的消息傳來,但項鵬的祖父仍悻悻然地批評,說蕭大哥對我餘情未了,才娶了與我容貌酷似的小妹,但不管怎樣,他總算安心了些。」
「可是……您看爺爺的眼光讓我覺得……您是很愛他的,而且他還為了您蓋了這棟房子……」
「在我們唯一的兒子死在賽車意外,項鵬又被他母親帶去美國生活後,我們在傷痛中變得格外親近,以前的嫌隙猜忌都在互相安慰裡變淡了。」她吸了吸鼻子,以一個微笑掩飾內心的傷感,臉色一整地對著緗綾。「這些陳年往事本來是沒什麼好提的,若不是項鵬說你答應了他的求婚,我也不打算說。」
「您不贊成嗎?」緗綾侷促地問,她以為老婦人喜歡她,沒想到她會不同意兩人的婚事。
「不是不贊成,是擔心。」
「擔心?」
「是的,擔心。」蕭老夫人的眼神坦白得如澄澈的蒸餾水,語氣誠懇、溫和廣項鵬這孩子像他祖父,寵壞了。你別看他現在一副野心勃勃、想在時尚界聞出一番事業的認真模樣,他十七歲前,可是個桀騖不馴、任性衝動的小壞蛋,只想著要傚法他父親當名賽車選手,卻畫虎不成反類犬,成了飆車族的頭頭,讓他母親和繼父差點想把他送到軍校去管教,是我和他祖父趕到美國才阻止的。他祖父還他氣得中風……」
「原來蕭爺爺第一次中風,是項鵬氣的。」緗綾恍然大悟。
「沒錯。」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讓老婦人縮緊眉頭,「那次的事件對項鵬是很大的震撼,甚至到現在仍耿耿於懷,才會對慕鴻有敵意。」
「這跟Ben有什麼關係?」緗綾雖然感覺得出他對Ben有敵意,卻始終不明白其中的原委,也沒放在心上。
「因為項鵬的祖父就曾沉痛地拿慕鴻來刺激項鵬。我記得他當時是這麼說的;『我比不上他,我兒子比不上他兒子,現在連我孫子也不上他孫子!為什麼兩張相似的臉孔,成就和能力卻有這麼大的不同?我們祖孫三代就注定不如他們祖孫三代嗎?』後來我帶項鵬去英國見慕鴻,看見他像名尊貴的王子般從著名的貴族學校走出來,項鵬的表情呆住了,他們的容貌如此相像,氣質卻那麼不同。大概是受到這樣的刺激,項鵬積極地振作起來,以優秀的成續進入長春籐盟校,才有今天的成就。」
「就因為這樣對Ben有敵意,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緗綾感到不可思議。
「對項鵬而言,不是小題大作,是一種瑜亮情結。相似的臉孔對他們這種驕傲的男人而言,已經是很難忍受的事。想想,我們女人連撞衫都受不了,何況是另一張跟我們一模一樣美麗的臉孔!如果那個酷似自己的人比自己優秀,那就更難忍受了。他對你的勢在必得,有摻雜這麼一點不認輸的因素,但當然,他是喜歡你的,就像他祖父當年對我的鍾情是一樣的。緗綾,你那麼聰明,聽到這裡,應該能明白我為何會擔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