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是一樣。」他避開她明媚的眼波,急著找話擠掉心中的那抹不確定,「跟專業人員開會,看各項金融指數的分析、經濟狀況的報告,林林總總的投資案……像這次來,便是進行先前評估過的一件收購案,我帶了一組專業人員過來,他們會負責整個案子的處理。我呢,就負責簽約,才有空找你呀。」
誰要聽那個呀!她白了他一眼。「會留多久?」這才是她所關心的。
「十天吧。」
「這麼短!」說不出來的難受瀰漫胸坎,皚蓮沒料到他回來的第一天就昭告了十天後的分別。
才相聚,就要分離,再見面還不知是哪一天。心又冷又寂寞,她還要跟許多人分這十天,更或者,他肯給的只有車廂內短暫的相處?想到這裡,她忍不住眼眶酸熱。
「怎麼了?」見她神情淒楚,慕鴻著急了起來,「我說錯什麼話了?」
「沒有。」她勉強揚起嘴角,畢竟這番心情只是自己的,連他是否喜歡她都不確定,能怪他嗎?「你到學校接我,有事要說吧?」.
「嗯。」她不問,他還忘了正題呢。慕鴻收斂心思,試探道,「上次離開,我說過回來時要等你答案。爸爸告訴我,你最近對他的態度沒那麼排斥了,是不是想通了?」
他最關心的還是這件事吧。
心情雖然悵然,皚蓮仍然打起精神回答:「蕭叔叔不難相處,我們一起吃過幾次飯,覺得他挺幽默的。其實在看到他跟媽媽在一起之前,我對他的印象不壞。就像你說的,我是因為不高興他跟媽媽在一起,才排斥他的。」
「皚蓮,你肯這麼想太好了。」慕鴻鬆了口氣,總算可以把一樁心事放下,「我還擔心我前腳走,你就把我的話丟開,固執己見地不肯給我爸爸機會呢。」
「其實……」她欲言又止,烏溜溜的黑眸裡有抹自嘲,「根本就是你前腳還沒走,我心裡就打著別的主意了。」
「怎麼說?」他詫異地問。
「那時雖然覺得你的話有道理,總還認為蕭叔叔配不上媽媽……」看出他有所不滿,她接著道,「我知道這個想法不對,但就是忍不住。我跟媽媽相依為命了十五年,這段期間不是沒人追求媽媽,我認為蕭叔叔不是最好的。」
「那誰是最好的?」
聽出他語氣裡的不悅,皚蓮的眼眶一熱,薄薄的水氣瀰漫視線,巴掌大的小臉楚楚可憐得令人心疼。
「你一定覺得我很任性,但那時候我認為自己才是對的。與其讓媽媽被我所不喜歡的蕭叔叔搶走,我情願她的伴侶是我敬愛的人。」
「所以你……」慕鴻隱約猜到怎麼回事,暗暗替父親捏了把冷汗。就不曉得皚蓮後來是怎麼打消主意肯接受他父親的。
「我自以為是地去找表叔,他待我一向親厚,加上從來沒聽說他有女友,以為他是因為媽媽至今未婚,沒想到……哎,你就不知道那天的情況有多好笑……」腦中撞出的那幕情景令皚蓮眼中的酸楚一掃而空,優美的櫻唇輕鬆地劃開笑弧。她很快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滿盤的計劃全都被打亂,看到璇姨開門時,有種想拔腿就跑也不願接受真相的衝動。那種心情跟我在媽媽的辦公室看到她跟蕭叔叔在一起時受到的驚嚇差不多,只是這次我被璇姨及時拉住。後來看到表叔只圍著一條浴巾出來,我更是目瞪口呆。我心目中那個完美無瑕的表叔形象全毀了,真的,我沒想到他的身材那麼好,那種頹廢的男性魅力一點都不輸蕭叔叔喔。」
「你是因為發現林叔叔跟你那位璇姨在一起才打消主意?」他覺得這件事沒那麼簡單,皚蓮古靈精怪,有這麼容易就打退堂鼓嗎?
「不僅如此……」她臉上閃過一抹羞慚,「就算知道表叔和璇姨在一起,我還是可以捉摸出另一個人選,只是未必令我滿意。你說我固執、任性沒講錯,我是抱定主意討厭蕭叔叔到底,更害怕他會搶走媽媽,若不是表叔和璇姨跟我說了一些事,我仍是執迷不悟。」
「他們跟你說了什麼?」
她沒有立刻回答,目光深幽地望著前方,許久後才緩緩道:「我會那麼反對媽媽和蕭叔叔在一起,不是完全的任性和固執,而是我一直認為媽媽和爸爸的結合是最完美的,就算爸爸死了,媽媽也不應該破壞這份完美去喜歡別的男人,如果她那麼做了,就是一種背叛……」
「皚蓮,那不是背叛。相信白姨心裡仍保留一份對你爸爸的感情,即使她愛上我爸爸,這份感情還是不會消失。」
「我現在明白了。」皚蓮的語氣微微帶著哽咽,眼也顯得迷迷濛濛,「我真的很後悔自己那麼幼稚,說了很多傷害媽媽的話。璇姨告訴我,爸爸在認識媽媽之前,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就是璇姨的姐姐曹瓔。她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十六歲那年就病死了,爸爸很傷心,一直鬱鬱寡歡。後來他遇見媽媽,被媽媽的溫柔和細心感動,便娶了媽媽。媽媽一直知道爸爸心中有個特別的地方是保留給瓔姨的,但從來不說,即使爸爸臨終前喊著瓔姨的名字,她都默默承受下來。我聽到這裡,覺得媽媽好可憐,爸爸實在不應該……」
慕鴻心裡雪亮著,皚蓮那時候必然開始領悟到一些道理了。果然聽見她接著說:「表叔卻說,爸爸其實也很愛媽媽,只是對瓔姨的那份舊情放不下。他臨終前還囑咐媽媽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遇到理想的對象,一定要好好把握,就像他在瓔姨死後,遇上她懂得把握一樣。璇姨接著說,爸爸對過世的瓔姨的那份舊情,不妨礙他愛媽媽,正如媽媽愛上蕭叔叔,不表示她就不愛爸爸了。她對爸爸的感情如今成了懷念,對蕭叔叔則是有光有熱的……反正,我應該做的是祝福他們,而不是任性地從中杯葛,這樣最受傷害的還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