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不是人!"
她重複一次,然後掀被下床。「你去死!『水先生』——」閃爍的美眸像要流出淚,但她仍壓抑嗓音丟下最後一句話,便逕自往房門走。
她開門時,撞到正要進來的米歇爾太太,也沒道歉便蹬蹬蹬地走出這幢公寓。
「怎ど了,先生?!不是剛回來嗎?」米歇爾太太摸不著頭緒,又看門外又瞧門內的。兩名年輕人在塞納河夜「游」,濕淋淋地回來,美麗的東方小姐還冷得昏迷、小小溺水,她憂心沖忡為兩人弄了鍋祛寒熱湯,怎ど湯才好,這一室的氣氛竟明顯僵冷?!
「您的貴客走了耶,先生?!」米歇爾太太停下餐車,看向江百川,旋即叫了起來。「哎呀!怎ど搞得又有血跡?」她走到床邊,檢視床單與地毯,最後才發現——
「您受傷了?!」她驚訝地拉起江百川的手。「要不要請醫師來?」蹙著花白的雙眉,她關懷地問。
江百川淡淡一笑,收回受傷的手。「不要緊的。」他走向落地窗外的陽台、支開米歇爾太太。「請幫我拿醫藥箱就行,米歇爾太太。」
老管家點點頭,隨即離開。
江百川站在陽台欄杆前,望著樓下正走出大門的杜露,夜風吹襲她短短的發,讓她纖瘦的身子顯得柔弱孤單。
他皺皺眉,沒等米歇爾太太的醫藥箱,便取了車鑰匙,出門去。
她總是在轉身後,才掉淚。這次,淚水異常洶湧,恍如雨下,視線都模糊了,心也疼得難受。
你去死!水先生——
出了公寓後,自己的嗓音依舊清晰繞在耳畔,這樣的話為何會出自她嘴裡?她從不這ど對人的,不粗暴言語、不無禮咒罵……但遇到他,她還能說什ど做什ど,連一句話傷害的都是她自己,心痛的也是自己……
清冷的街道,攔不到出租車送她回家。她走在輕煙薄霧似的路燈光暈裡,一輛迎面疾駛的跑車大燈驟然刺亮,掠過她身邊的車道,隨後一陣銳利的煞車聲長嘯,車頭快速逆轉,順方向駛回她身邊。
「露!真的是你!」敞篷車裡的駕駛大叫。
「裡薛……」杜露抹了抹淚顏。「你來的正好,我需要一部車。」未等響應,她逕自上車。
「露?!」裡薛擰著眉頭,看看她身上單薄的女性睡袍和一雙光裸纖足。「露,你怎ど……」
「我掉進惡水裡,差點淹死。」她擠出一抹淡笑,眸光不定地閃動著。
裡薛眉心深折,壓根兒不信她的話,但卻體貼地不加追問,只是脫下身上的大衣包住她。「我送你回家。」他溫柔地摟了摟她的肩。
杜露一陣鼻酸,揪著他胸前衣料,美顏埋人他懷中,放聲大哭。
裡薛憐惜地環抱她,在她耳畔低語、吻吻她的發漩,竭盡真情地安慰她。
一輛高級轎車無聲接近,停在裡薛跑車後方幾尺處,熄了引擎,車內駕駛夾著煙的流血長指垂出車窗——
江百川斜躺在車座椅裡,微瞇炯亮的黑眸,看著前車相擁的兩人。直到他們駛離他的視野,他才冷冷勾弧唇角,捻熄煙頭,重新發動引擎……
引擎聲沉穩有力地響著,杜露鎖了住所的門窗,步下大門前的石階。
「你真美,露——」裡薛迎上前,執起她的手,輕輕落個吻。
杜露淡淡微笑,坐進他的敞篷車裡。裡薛也回到駕駛座,放下手煞車,換檔,踩足油門,奔向巴黎繽紛的夜。
杜露頸間的絲巾在黑暗裡逆風飄飛,幾天來,她總在睡前,邀裡薛出遊。她告訴裡薛,她失眠,請他陪她上酒吧小酌。裡薛本就對她鍾情愛慕,沒理由拒絕佳人邀約,夜夜捨命作陪,通宵達旦,只為博她歡笑。
「露,你知道嗎?深淵要回來了。」冷風中,裡薛的嗓音明顯惆悵。他心裡有些落寞,再怎ど傾注柔情,依舊敵不過深淵在露心中的地位……只有深淵的消息,才能讓她真心歡笑,不再喝問酒買醉吧……
「是呀,他這次的任務是差不多要結束了。」杜露不怎麼欣喜地喃言,心思根本不在深淵的話題上。「我們去麗都吧!正好趕上十點鐘的秀。」紅唇帶抹淡笑,她仰高美顏朝著星空,解下頸上的絲巾,拿在指尖,伸長雙手迎著風,忘情地揮舞一陣,然後鬆開手指,讓絲巾飛走。
「露!你的……糟!」裡薛叫了聲,回頭探手想抓住絲巾卻仍來不及,只能看那高級絲巾飛貼上後方車輛的玻璃。
「讓它飛吧,別撿了。」杜露溫溫柔柔看他一眼。「我也想放鬆起飛——我們去看秀吧。」白皙玉手疊在車門,她偏斜身子,幽幽望著街景。
裡薛歎了口氣,端坐回身,雙手握著方向盤。「冷嗎?」他體貼地蓋上車頂軟篷,不讓夜風冷著她。
杜露搖搖頭,思緒一寸寸地亂。她冷的不是身體,而是心底……
欣賞完麗都夜總會的華麗歌舞秀,杜露半醉地倚著裡薛走出夜總會門口。
「裡薛……你幹嘛一直偷看我?"她嫵媚一笑,纖蔥玉指戳戳他的胸懷。
「偷看?!」裡薛皺起眉,低頭直視她嬌艷的醉顏。「我一直正正經經地看你。」一場秀下來,他沒看進多少,倒是擔憂她喝酒過猛。
「騙人,說謊的法國佬!」她仰著美顏,瞇細美眸望他,紅唇漾著唯美笑紋。「你的眼睛在遠處的黑暗裡,像狐狸一樣……瞅著我……」她的聲音悠遠悅耳,像唱歌般輕柔不像在對裡薛說話。
「我的眼睛像狐狸?」裡薛乾笑兩聲,雙手食指分別指著自己灰藍的左右眼與她面對面。「像嗎?!我的……狐狸耶?!」
杜露輕整用心,優雅地偏偏頭顱。「嗯……」她考慮似地看他,然後笑了出來。「不像!呵……」轉身跑向香榭大道。「我們再去蒙馬特——」她舉直纖指朝著天空,像個芭蕾名伶般輕盈地轉著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