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曲智上街幫漢森神父取書及買菜。
漢森神父會固定托國外友人購買各式的書籍,雖然大連是個較為開放的城市,但是許多書禁仍未解放,加上這裡的人民閱讀書籍的習慣並不普遍,所以除了正常的教育之外,神父會讓曲智博覽各式各樣的書,大都是英文版及中文版,因此曲智的知識及英文聽說讀能力皆凌駕同齡小朋友許多。
曲智最開心的一件事就是去麥可叔叔那裡取書。他期待已久的「基督山恩仇記」應該已經買到了,他上次在書目裡特別要求買這本書,這本法國小說家大仲馬最成功的一本小說,他已經迫不及待想看這本英文版。
「妖怪!妖怪!打死他!」
一陣吆喝聲讓曲智頓時怔住,有片刻,他幾乎又回到五年前那一幕,一張張失去童真的凶狠面容歷歷在目,甩了甩頭,他再度回到現實。
那些聲音不是針對他!
他抬頭尋找聲音的來源,在另一條街尾。想也不想,曲智拔腿狂奔過去。
「死癩痢頭!一身髒死了,你怎麼不去死呢!妖怪!噁心死了!」
隔著人群,曲智看到一個個身髒兮兮的小孩蜷曲在角落裡,那一頭癩痢頭遠遠就可以聞到的惡臭令圍觀的人皆站得遠遠的,只有幾十搗蛋的小孩,手裡拿著長短不一的棍棒正惡意的戳刺著他身上裸露出的流著膿的傷口。
髒小孩似乎無力反抗了,他瑟縮在一倍顫抖著,臉上毫無血色。
曲智不由自主地推開人群走向他,不顧他身上的惡臭及膿瘡,蹲下掀開他的衣角,圍觀的人一看,不禁發出陣陣作嘔的聲音!原來小孩身上大大小小有十幾處傷口,不僅都潰爛流膿,甚至有幾處長了蛆。
曲智立刻掏出手帕將蛆一隻隻拍掉,然後脫下外套包住那孩子顫抖的身體,將他抱了起來。
圍觀的人莫不驚訝地望著曲智的舉動,搗蛋的小孩也是。
「走開。」
曲智冰冷的聲音及眼神立刻使人群讓出一條路。
他以飛快的速度一路跑到教堂旁邊張侃平開的診所,直衝進診療室將那孩子放在看診台上,顧不得張侃平正在幫其他病患者診,便將他拉了過來。
「張叔叔,你快點救他!」
張侃平吃驚的瞪著曲智。做了他們的五年鄰居,這是第一次聽到曲智和自己說話。
「我會幫你贏他們的賭注,你快點救他。」曲智搖了搖他手臂。
張侃平這才如大夢初醒一般轉頭開始檢查躺在看診台上幾乎奄奄一息的孩子。
「這孩子傷勢十分嚴重,又發高燒……」張侃平不禁搖了搖頭。
「不行,你一定要救他。」曲智聞言,立刻緊抓住張侃平的手,認真而嚴肅地說道。
「這……」張侃平為難地搔搔頭。這孩子全身的傷口都爛了,細菌恐怕早已侵蝕全身,救活的機率實在很小。
「你一定可以救他!」曲智不容置疑道。
張侃平看了曲智數秒,他一臉的不妥協與堅持讓張侃平終於豎起了白旗。
「好吧,我服了你,我盡力救治地,但結果只能聽天命嘍。」張侃平攤了攤手說道。
他隨即指示護士準備施打麻醉藥及準備手術房開刀。
「你可別忘了你的承諾。」張侃平向曲智小聲附耳:「要幫我贏一筆賭金。」
「你救不了他,賭金也甭提了。」曲智靜靜回道。
「咦?這……」
「賭金少說也有個壹仟元吧?」曲智知道這些年來參與賭注的人愈來愈多,賭金也愈加愈高,以這兒每人的平均收入約人民幣參佰元左右,壹仟元可是個大數目。
「唉,你這小子真精!」這下子,他得拚了老命把這孩子救活,否則這筆快到手的錢可就飛了。
歷經三小時的等待,張侃平終於從手術房出來。
曲智立刻迎上前。
「手術算是成功,」張侃平不待他開口隨即回答。「如果他熬得過今晚的話。」
「什麼意思?」曲智的小臉上沒有表情。
「他現在還在昏迷中,而且高燒也還沒退,所以今晚是關鍵時刻;他腐爛的傷口我都刮平、也消毒乾淨,體內也打了抗菌針,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我可以進去看他嗎?」
張侃平打量曲智。
「我可以問問看嗎?他是你什麼人呢?」他這時才想到還沒為那孩子填上基本資料呢。
「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曲智又再問一遍。
「可以啊,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他是……」
「我也不認識他,等他清醒時我會問清楚。」曲智說完,便一溜煙衝向病房。
留下一眼目瞪口呆的張侃平。
經過曲智一整晚的守護,那孩子最後終於醒來。
那孩子點了點頭。
「是你救了我吧?謝謝。」
「你往哪兒呢?有家人嗎?」
那孩子瞼上覆上了一層陰影。
「我爹娘都死了,我娘臨終前叫我來找住在大連的姑媽,我好不容易來到這,姑媽全家卻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哪,而我的錢包又被扒,我追上扒手時卻反被他們毒打一頓,我全身是傷,又好餓,不知該去哪裡……」
「你等我一下……」
「哥哥,你不會是要去找公安吧?」
曲智看了眼孩子驚惶戒備的臉。
「不是,我請診所煮些東西來給你吃。」他一臉溫和地說道。
「那就好!」男孩放鬆地吐了一口氣。
過了幾分鐘,曲智又回到病房……
「你多大了?」他在男孩床邊坐下。
「九歲,你呢?」
「比你大一歲。」……,男孩打量一下曲智。「你戴著眼鏡看起來好大呢,我們家鄉沒有小孩戴眼鏡。」
「是嗎?」他淡淡回道。「你打哪兒來?」
「蘇州。」男孩臉上又覆上一層陰影。「我身上已經沒盤纏可以回去了。」
「回去那兒還有親人嗎?」
男孩沮喪的搖了搖頭。
「那為什麼還想回去?」他想起從前待的孤兒院,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回去。
「那兒有挺照顧我的鄰居大嬸,小狗子也是我的好朋友,至少那兒是我的家鄉,不像這兒……」他落寞的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