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到底是什麼事?」肯恩緊盯著傑克──他今天的表情有點不尋常。
傑克聳了聳肩後再度開口:「後天晚上費珍妮的邀請,你會去嗎?」
肯恩瞇起眼深沉地膲著他。
「有問題嗎?」
「這次的歡迎舞會是由費珍妮的姨丈戴普森議員主持,受邀者多半是政壇及商界的知名人士,也能趁此凝聚費家在美國的勢力。」傑克依舊慢條斯理說著。
肯恩終於不耐煩。
「這些事我早就知道。」他起身邊解開襯衫扣子邊走向浴室。「如果你只是來說這些小事,那你可以回去了,我要休息……」
「藺雪曼小姐及她的女僕被逐出安琪亞號。」
「什麼?!」肯恩猛然停住,旋過身,擰著眉心危險地盯著傑克:「到底是怎麼回事?」
「據說是費珍妮聯合她阿姨、姨丈運用權勢逼船長將藺小姐趕下船,而且還通令所有船隻不准載藺小姐返回中國。」
肯恩臉色一片冷凝。
「這件事從哪裡轉來?」安琪亞號三天前早已出發前往中國,若消息屬實,表示雪曼已在美國待了三天。
「我在街上遇到查克,他說弗雷三天前去為藺小姐送行,卻未見到她,才從其它人口中知道了這件事。他和幾個船員在紐約碼頭附近找了三天仍未尋獲,所以遇見我們其它船員就拜託代為注意。我想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
肯恩聆聽後面無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心中的想法。
「肯恩?」傑克不解地看著他。剛才的反應明明是十分憤怒,此刻卻又異常平靜,雖然相交十年,他的深沉難懂仍教傑克搖頭。
「既然已經有船員在找她,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他轉身走向浴室淡淡說道。
傑克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看。
「隨你。」他反身朝門口走去。打開門臨離去前,他頗有深意的丟下一句話:「反正她又不是我的女人。」
靜立片刻,肯恩才緩步走出浴室。站在窗前,他茫然的望著曼哈頓熱鬧的街頭;此時雪曼甜笑的臉卻仍佔據他所有的視線,他眼中只看到那個愛鬧愛笑的女孩。
該死!她為什麼不來找他呢?留守船上的船員知道他的住處,可以很快通知他的。
乍聞她被趕下安琪亞號,而且在這陌生的異國待了三天,肯恩無法形容他的胃部彷彿被人重擊一拲般,突然痙攣抽搐起來,令他疼痛難當。
他實在不敢想像兩個年輕女人處在這複雜混亂的城市裡,究竟曾遇到怎樣的危險。老天!她現在究竟在哪裡?
聰明機智如她,能從梅傑斯手中逃出,是否也能在這危亂的環境裡保護自己?肯恩不禁祈禱著,希望她仍能乎安無事──在他找到她之前。
該死!她到底會在哪裡?三天來許多船員都找不到她,那她會在哪裡?
在伊娜號上時,她總會坐在船首遙望海的另一端,他知道她正在思念家鄉及父母。
紐約市哪裡可以看到海?
靈光一閃,肯恩迅速拾起外套衝出門外。
※※※
「暮色昏沉地降臨,海潮瘋狂地咆哮,我坐在海邊,眺望白波的舞蹈,我的心胸也像海濤一樣沸騰,一種深重的鄉愁攫住了我,我懷想著你,你這美麗的倩影,你到處飄浮在我的周圍,你到處將我呼喚,到處,到處,你出現在風聲裡,出現在濤聲裡,出現在我心頭的歎息裡。」
站在自由女神冠冕上的瞭望口前,正凝視遠眺大西洋彼端的雪曼,突然想起海涅的這首詩──告白。
離開安琪亞號後,她帶著安蒂打聽了紐約港邊所有的船公司,結果正如她所料,航向中國的船隻不是延期就是停駛,沒有一家船公司在近期內能載她們返鄉。正確一點的說,應該是他們全部接到通令拒載她倆。
看來自己果真踩到費珍妮的痛處,她才會不擇手段要將她逼至絕境。
不過,山不轉路轉哪。她偷偷打聽到兩星期後有一艘貨船將駛往中國,或許她可以再像上次那般偷渡上船,屆時船已離港一段距離無法回頭時,她再懇求船長收留她們。這也是個辦法呀。
現在她能做的,就只有耐心等候了。所幸她身上的錢還夠,足以支付她和安蒂兩星期的生活費及住宿。
她選了個離自由女神像最近的地區住了下來,這樣她便可以天天遠眺海,感覺上似乎離家鄉好近。
但是,當她凝望蔚藍天幕下的浩翰汪洋時,浮現她心頭的不是她思念已久的家園及父母,而是冷峻無情的麥肯恩。
他就像是一縷幽魂,出現在風聲裡、濤聲裡,還有她每個歎息聲裡,教她縈懷於心,不能相忘。
幻化多變、詭譎莫測的海洋就像他難測不定的個性。他可以如火般灼烈,卻在下一秒似冰般冷寒。譏誚的唇,卻有雙柔笑的眼,這樣的他令她迷惑惱怒,卻又克制不住地深深著迷。
看著海,對他的思念之情更深。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雪曼清楚的明白──自己已深陷進情海無法自拔。
明知他自大、粗魯、無禮、譏誚,甚至可惡透頂,她可以列出數十條他的缺點,但,他不經意流露的溫柔及偶爾溫和以對時的聰敏風趣,卻令她怦然心動。
但這一切全結束了──十八歲初嘗情果,結果竟是這般苦澀。雪曼苦笑著望向哈得遜河對岸的曼哈崸。他應該在那裡吧?或許這樣的結局對他們彼此都好。
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肯恩,正微喘著氣凝視她的纖瘦身影,強烈的喜悅爆滿他整個胸腔,令他想牢牢的抱住她,深吻她甜蜜的小嘴,以確定她仍平安無事。
但,他什麼也沒做。對在自由女神像下尋找近一個時辰未果,差點以為自己判斷錯誤而欲離去的他來說,終於看見她平安的站在眼前,即使是只站在她身後靜靜凝視,他也滿足了。
對自己這樣奇妙的心情,肯恩並未進一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