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拙拙地一扯,幘巾鬆開,髻落發散,她這才寬下心,小手不覺一鬆,那塊幘巾便不知怎地越過他肩頭,一路飄落到大浴桶內,在水面上打漂兒。
「哎呀!」想也沒想的往旁邊跨了一步,橫在他的身前,異兒衝動地一手抓著桶子邊緣,藉勢使力把身子往前一伸,半懸著身子想構到那幘巾——
「哇啊——嘩啦!」前面是她慘遭失敗的尖叫聲,後頭那一聲則是她整個倒栽蔥跌入水中的巨大水花聲,真個是「好不痛快」啊!
「異兒!」慢了一步的張伯冠只來得及傾身伸臂探入水中,從她身體底下,由下往上把她給撈了起來,救了她差點丟了的小命!
「你……」他又駭又怒,激昂的情緒將他的左半臉扭曲得更是醜惡恐怖。「你在做什麼?你差點就沒命了!」他先是用力抓著她的肩膀搖晃,旋即又把她狠狠摟入懷中揉弄著。
「呃……」一下搖、一下揉,可不管是搖晃或揉弄,都教異兒吃不消地哀哀叫。她開始扭身反抗,想掙脫出這陰晴不定的懷抱。
「放開我、放開我啦!」她才一動,他的雙手十指就倏然緊緊掐入她的雙臂皮肉裡,讓她更是痛喊著,「我要離開——」
離開?「我不許!」張伯冠的腦海中浮現一片赤紅的霧氣。那赤紅,是蜜絲當年腹下腿間的血流,還是燒在她身上的火焰?啊,他眼花了、看不分明了,可是,他手中的觸感卻是真實存在的,他怎能輕易松放?
「我不許……」他又將她狠狠摟入懷中揉弄了,可是這一回更順勢吮上她的小嘴。
突兀且強烈的偷襲,教異兒想起第一次見到這個眼熟的主子時,自己也是這麼激動的強吻上去……這算是「一報還一報」?
「唔……唔唔……不要了……」異兒毫不保留地流露出最純最真的反應,教他再也無法克制慾望,「嘩啦」一聲在水中站了起來,將她往床邊抱去,亦將自己的身軀隨後重重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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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夜開始,異兒便不曾回到丫頭們所睡的大通鋪去。
錦繡莊上上下下沒有人端詳得出張伯冠究竟是瞧上異兒的哪一點?
這個異兒明明長相很普通,身材也尚可,說話動作也沒特別聰敏到哪去呀……
可是,納悶歸納悶,在涼颼颼的大當家面前,又有誰敢多吭一句什麼呢?就算是有一床染了一小團紅漬的被褥給拿了出去,交由洗衣房去清洗,依舊是大夥兒張大嘴巴你看過來、我瞧過去的,然後嘴巴一閉,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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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熱,冠居庭苑的涼亭裡,清茶一壺、糕點餅果數小盤,配上兩個當家的帳本、算盤,以及一些織物的相關記錄、錦繡莊本家與各地分號的每月呈報等,全都散放在桌面上或椅子上。
原來,這不是一場清閒片刻的閒話家常,而是三個月一回合的核帳以及批閱呈報的時刻。
可是人再忙,總是要給自己找點樂子嘛!所以,張仲亞給自己倒杯茶、咬塊餅,帶點興味和刁難的,提出這個問題,「大哥是否想把異兒那丫頭納為側室,還是只是讓她侍寢而已?」
張伯冠查閱帳本的動作一頓,片刻後才抬起散發冷光的雙眼瞪他。「多事!」
「嗯,是小弟多事……」張仲亞聳聳肩,不痛不癢,「但那也只能怪大哥對待異兒的態度太過特別,特別到有心人都不得不多事一下,否則太對不起自己囉!」
「哪裡特別?!」
「嗯……好比說,大哥與她夜夜同宿,冠居只許她一介女子出入自如,還有那些菩提樹——」他努嘴比了比,遙指在涼亭一段距離外的那一排高大綠樹,樹下有個活潑的小人影正在努力跳高,將手不斷伸長,像是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長大葉子卯上了!
「七年來,大哥你最寶貝那些不惜血本,也要從天竺千里迢迢移植過來的花草樹木不是嗎?別說是可以放任人這樣扯葉子來玩了,就算是有人好奇地想摸摸樹幹,你都把人給斥退,不是嗎?」張仲亞邊講邊吃,更是一邊察顏觀色。
張伯冠反射性地將目光投向菩提樹下奮戰不懈的嬌小影兒,冷凝三分化柔、七分化軟,讓張仲亞瞧得嘖嘖稱奇,更是自信自己猜測得正確。
「大哥,小弟並無惡意,但是異兒這丫頭既然如此討你歡喜,不如就給她一個名分,讓她光明正大待在你身邊吧,免得人家這麼不明不白跟著你,平白受些不必要的委屈或歧視——」
「誰會?誰敢?」張伯冠低吼,左半臉又微微猙獰起來。那神情,是個能為保衛心愛之人而死的戰土。
「唔,錦繡莊的人確實是不會也不敢。」張仲亞不受兄長黑臉的影響,兀自侃侃而談,「但是莊外的人呢?即使不是有意的,遲早有一天消息會外流,若是左鄰右舍甚至全長安城的人都知道了,會怎麼想她呢?
「當然啦,一個做主子的收個暖床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是錦繡莊那個陰陽怪氣又鬼臉的大當家收個暖床的——『哎呀呀,她好可憐』或『哼哼,她是怎麼辦到的』……這種指指點點,再少不更事的人,總有一天會懂得的,到時她還能笑得如此坦率可愛嗎?」
「哈哈哈……」菩提樹下,確實是銀鈴清音笑聲琅琅,異兒回過頭,迎上張伯冠凝視過來的目光,便炫耀似的,雙手高舉起一片新拔下來的完整葉片,他不自覺對她頷首示意,眼神裡儘是露骨的疼惜。
哎呀呀,整個人都已經陷下去了,怎麼腦袋卻還沒開竅呢?張仲亞決定再點醒他一記。
「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笑起來還真可愛,難怪大哥會這麼『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