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你們說他的壞話!異鄉人一點都不凶,他人好好又笑笑的,和以前一樣的!」
咚!咚!咚!「瞧我用頭砸死你們……」撞過去!
啪!啪!啪!「瞧我用手打死你們……」巴過去!
還有,「瞧我用——」
「這是在做什麼?」門口響起不怒而威的斥喝,張伯冠一瞧清楚異兒騎在大男人身上,掄拳揍人的模樣,再怎麼冷靜也不禁啞然,旋即瞇緊雙眼往前走來,毫不考慮地傾身抄臂,僅用一隻手便將正在「與人把命拚」的嬌人兒從阿丁身上拽下。
「放開我!放開我!」情緒仍是激動得很,異兒在他雙手合攏的臂彎中扭得比毛毛蟲還要嚴重。「我要打阿丁阿奇——」
兩個被點到名的男人捧著屁股,狼狽地閃到一邊,怕怕地能離多遠就離多遠,若不是張伯冠在場,直瞪著他們瞧,他們就算軟著腿用爬也想爬出去啊!
好、好可怕啊!剛剛是誰說服侍大當家這差事會很「辛苦」的?恐怕是被服侍的大當家才會很「辛苦」吧!
「怎麼回事?」張伯冠好不容易壓制住異兒後,才有心思分一眼過來瞪人,詢問阿丁和阿奇。
如果說,莫名其妙生氣打人的異兒是只張牙舞爪的母老虎,那麼,用一雙深冷森寒的眼睛瞪人——不不,是吃人的大當家,就是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狼了!阿丁和阿奇欲哭無淚,互相抱在一起用力發抖!
「異鄉人走開啦!」發現自己被牢車箍緊無法如願打人的異兒,索性舉起小手連他都一起打下去。「我要打他們!你才不凶,是他們在亂說,他們才很壞!」打人的理由是稚氣了點,卻認真無比。
凶和壞?張伯冠腦筋一轉,稍微有點頭緒了。
「你們方才是說了些什麼?」口氣平平淡淡,沒有任何的慍惱,但就足以嚇得兄弟倆變成除了搖頭和發抖,就什麼反應也沒有的可憐蟲。
低低冷冷一笑,張伯冠哪會不知道他們在懼怕些什麼?怒氣交織心頭,讓他不自覺的厲聲斥喝——
「滾出去!」
可是這聲斥喝對兄弟倆而言卻如同大赦,他們跌跌撞撞地連滾帶爬逃出了冠居,瞧那模樣,就算是冠居裡擺滿了金銀珠寶,他們也不敢再踏進一步了。
「不要跑——」異兒仍不放棄地在張伯冠懷裡邊掙扎邊喊,待他終於肯鬆開她,追出去時,哪還看得到兄弟倆的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哩!
「都是你啦!」異兒回過頭來找他出氣,雙手擦腰三七步,架式比誰都還要凶。「你不早點兒放開我,害我打不到人。」
「打不到就算了。」注視地面上一片濕漉漉的熱水,再看看只裝到四分滿的大浴桶,張伯冠若有所思,盯著那清澈的水面一會兒,然後回頭瞟她一眼。「我要洗澡,替我寬衣。」
「哦。」異兒一聽,他居然沒有討回公道的志氣,反而還下令支使她做事,雖然很不服氣,卻也只能依令行事。
她走到他身前,用著仍不熟練的動作為他拉開衣襟,裡頭尚有裡衫,腰際還有紳帶,下裳裡頭有長褲、裹腿,鞋子。
「好怪,好麻煩喔!」脫著脫著,小手好累,忍不住要抱怨了。「為什麼男人要穿這麼多東西在身上呢?為什麼不像……不像……」
「不像什麼呢?異兒……蜜絲?」問句很輕,雙眼一狡一亮,故意在叫喚她時試探地多喊了一聲——那個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
不像什麼呢?異兒也恍惚了。為什麼她的眼前會浮現著張伯冠穿著完全不同的另一套服飾的模樣?他胸膛赤裸,下身著裙,發不梳髻而綰束於頸後,意態溫和中別有番瀟灑……
「是呀,你應當要那樣穿才對。」不知不覺的,異兒將心中思緒全都一字一句說了出來。
「是嗎?」強忍著心裡萬般激越,張伯冠只敢先用手背輕撫愛憐著她的頰膚……突然抽手轉身,逕自跨入了大浴桶裡。
應該還不到時候,但是他禁忍七年之久的慾望卻已經甦醒了。他泡在大浴桶中背對著她,想要好好沉澱一下自己的心思,弄清楚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衝動是怎麼回事。
衝動?是衝動沒錯。他第一眼見到這丫頭時就衝動了,正如第一次見到了他的蜜絲。
那是種體膚發燙、脈搏加速、連呼吸都變得困難的衝動!不……這或許不是什麼衝動,而是種沒有藥石可救的絕症,甘願歡喜患上一生一世的絕症。
也是因為這種衝動,他聽進了她似是而非的言語,任其字字句句撞擊拍打著他的心頭,想起了蜜絲臨死前的囈語,他更加無法自拔。
我好不甘心……我好想同你生活一輩子……
我死後,一定要去跟大神求情……乾乾淨淨重生,與你在一起……哪怕只做個奴僕……你還會不會要我?
「我怎麼會不要你呢?蜜絲……」想得哀傷,不覺渾然忘我,張伯冠既酸苦又甜美地低語:「我的蜜絲……」
異兒先是傻呼呼杵在原地,搞不清楚張伯冠為什麼突兀地轉身入了大浴桶的舉止,她也沒有半點男女區別的觀念——誰教她一覺睡了七年,什麼思考都睡得有點笨了呢!玉兒是教過她要把張伯冠當主子看,可卻忘了教她要把張伯冠當成男人來看!否則早該在張伯冠命令她替他寬衣時,就該臉紅耳赤心跳跳了,哪還會去抱怨什麼衣裳怪不怪、麻不麻煩之類的。
就像現在,她算是飽足眼福,大看了一場裸男出浴圖,口乾舌燥是沒錯,卻也沒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只想到——
「啊!」猝然小小驚喊了一聲,她往大浴桶跑了過去。
第七章
耳邊才聽到一記輕喊,張眼欲轉身,頭頂上便多了一雙緊張的小手。
「忘記了,忘記了……」她九官鳥似的反覆著。
原來,她剛剛是幫他衣也寬了,鞋也脫了,獨獨忘了解開他頭上的梳髻幘巾,不知道現在補救來不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