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呀!」異兒讀不懂他的悲傷,可再讀不懂也知道,他的悲傷一定需要別人的安撫,所以她乖乖任他再次抓住自己、擁抱自己、親吻自己、放倒自己——呃?!
張伯冠用唇掩住她準備發出的抗議之聲,即使異兒再純再遲鈍,也知道這種親暱不怎麼適合發生在這看得見日頭、也被日頭看見的地方吧?
「唔……」那聲音細細小小,卻仍可聽出其銷魂甜美,讓赤裸強健的男體渾身為之一顫,似苦還甜地閉上眼睛。
蜜絲……蜜絲……蜜絲……
「叫出來我想聽你的聲音,蜜絲……我想聽你喊我……」
「異……異鄉……異鄉人……」
「是了……」他擁抱著甜美柔潤的人兒,滿心饜足,但除了慾望外,又有些什麼?是自己來不及挽回的愛戀?還是背負一生的痛苦?
或者,是重溫當初擁著心愛的妻子,那死而無憾的心滿意足?
「蜜絲……蜜絲……」而這口口聲聲他叫喚的對象——那個長髮黝膚的異國人兒,真的實現她臨死前的許諾,重新輪迴投胎轉世?或是借屍還魂來與他相會?
「異鄉人」這暱稱,在中原的家鄉沒有一人知情,所以……他可以這樣奢望嗎?可以嗎?
鼻息濃濁,體力已經瀕臨極限。
「哦!」他發出一聲呻吟,傾盡力氣的撞擊,伏倒在她的身上。
蜜絲……異兒……
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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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人,我穿這個很舒服哩。」猶如一隻小粉蝶,異兒快樂地在樹蔭下手舞足蹈著,穿的不是平日的裙襦,而是他特意從箱底翻找出來的天竺紗麗。
他尚未開口告訴她穿戴的方式,她就已經興高采烈地拿去換裝。
緊身衣、襯裙,再巧妙將紗麗繞裙、披肩,華麗的色彩映得她乳膚閃亮,洋溢青澀欲滴的風情。「這個紗紗紗——」
「紗麗。」
「對對,紗麗。」她隨手將紗麗的一角一拉,在一陣吹來的風中翻飛。「比衣裳好穿多了。」
「你愛穿便穿吧。」在張伯冠的眼底視線裡,漸漸地,異兒的五官和記憶中的芳顏交織揉融在一起,不知不覺間,他的意識因迷眩而恍惚了,坐在桌子另一頭的張仲亞還得連喚好幾聲才拉得回他的注意力。
「……就是這樣,大哥。」張仲亞要說的話是說完了,可是也看出來張伯冠的恍惚出神,便知道自己方才是一場白費唇舌。
張伯冠也發現自己的失態,他重重咳了一聲,勉強將視線從翩翩起舞的小粉蝶身上挪開。「你說什麼?」
「我說——」決定先喝杯茶再重新來過,張仲亞將話重新復誦了一回,「今年皇宮的御衣坊已經內定由我們錦繡莊來提供宮服的布源啦!」
這種天大的消息,張伯冠居然還可以一絲也不漏的「漏聽」?瞧他凝視著異兒有多出神哪!「所以從下個月起,我們年供綾羅、絲綢、軟紗各千匹,還有紗麗兩千匹入宮。」
「紗麗的需求數量有那麼多?」
「這還用說!大哥,你一手指導的錦繡莊織坊所出產的紗麗,如今可是聞名天下了!」這真是與有榮焉啊!有兄如此,弟復何求呢?錦繡莊歷代怕是沒這麼揚眉吐氣過,為張家大大爭光!
「哦。」這位爭光人物只是漫不經心的虛應一聲,決定回頭繼續欣賞小粉蝶的舞姿,倒是口中已經回復商人的犀利,「那麼,布匹的數量足不足夠?種類都齊全嗎?」
「綾羅及絲綢數量是不成問題的。」張仲亞頷首,「至於紗麗,恐怕無法趕在同一時間送入皇宮了,紗麗太搶手,前五百匹剛被人訂走,倉庫中仍有一千兩百多匹,剩下的就要教織坊日夜輪班趕工了,不過應該是趕得上期限的。」
「多派些人手到織坊幫忙。」冷淡不經心的,張伯冠道:「別讓織坊裡的女紅姑娘累病了。同時,全體就從下個月起加一半的薪俸。」
「是。」張仲亞的口吻意外且訝然,引來張伯冠質詢的眼光,這才笑著解釋道:「我只是在想,這些年來,大哥雖然……嗯,比較安靜了,但仍然是脾氣溫和,善良關懷人的。原來大哥並沒有改變啊……真好。」
「……你錯了。」張伯冠沉默許久,才淡淡丟出這句話回應。
其實他的人生已經經歷了兩次重大的改變——一次是蜜絲死在他的懷裡時,一次卻是讓異兒輕而易舉地入侵自己的生活。這兩次的重大改變,全是老天爺安排的,緣滅緣起,指的便是這種失了又復得吧!
這般複雜的心境,只容自己獨嘗,無法分享。
「呃……這樣喔。」張仲亞摸摸鼻子,決定將話題再轉個方向。
「這次的御衣坊年供,長安幾個比較大的織坊競爭激烈,讓我有點擔心。好比說絲莊周家、衣冠莊徐家等……都不服氣我們錦繡莊能獨拔頭籌,已經放了風聲要我們好看。所以我打算在織坊及倉庫附近,加重看守的護衛,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嗯。」口中應著,凝視異兒舞動身姿的雙眼開始微微瞇緊。
她的舞姿……似乎有點踉蹌?會是他眼花了嗎?或是她的赤足真的輕輕一絆?
「我啊,比較不擔心衣冠莊徐家,徐世伯雖然為人度量小了點,但是處事還滿光明正大的。可是絲莊的周家,他們新任的當家怕會是個麻煩人物呢!聽說這個周大通是天生輸不起的公子哥兒!尤其是在這回御衣坊徵選時,不知想了多少辦法在『打點』哩!」可是再怎麼暗地裡「打點」,還不是讓錦繡莊光明正大的贏了這一場?張仲亞得意地抬頭挺胸,不可一世呢。
「哦。」可惜唯一的觀眾不專心。張伯冠全副心神都擺到異兒身上了,愈看愈察覺到她的疲態,正要開口叫她休息,卻見她身形一傾,萎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