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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毫無預警冒出一身的冷汗,張伯冠的胸膛劇烈喘息,深邃的眸子瞪視漆黑的上方好半晌,緩緩別過頭凝視一旁桌案上的燭火。
燭火在經過幾個時辰的燃燒後,已積了不少蠟淚,宛如一攤春泥。
僅著一件單衣,爬爬黑髮,在房內繞著桌椅床榻走了幾個來回,一口氣喝完一壺變涼的茶,再重重坐到桌旁,只手撐著下顎,另一隻手則是不斷彈敲桌面,嗒、嗒、嗒地傳入自己的耳裡,好不心煩!
他不明白自己好端端從睡夢中驚醒的原因。一無噩夢,二無內急的,怎麼就是這麼難以入眠?
咚!
重新躺回床榻上,愈來愈是心浮氣躁,雙眼再也閉不起來。
咚咚!
整顆心宛如一口大鐘,警告似的撞擊,響得他全副神魂無法安定。
咚咚咚!
他干跪又起身,這回是走到屋外去,看看多呼吸幾口夜涼的空氣,是不是可以睡得安穩一點。
咚咚咚咚!
大鐘愈敲愈急了,教他全身熱血跟著沸騰,沸騰到了極點時,卻是一種要滅頂的恐懼。
這恐懼,他七年前便已經嘗過了一回,在得知蜜絲要被施以焚刑的那一刻起,便入骨鑽髓纏繞住自己,像種根治不好的隱疾,平日沒事,但遇事時便盡數發作了起來!
咚咚咚咚咚!
「異兒!」他倏地起身,疾步快走,沒幾步路更跑了起來,再沒多久竟就奔出了冠居,打破了他七年來的閉關!
夜幕黑沉沉的,鞋底磨擦過地面的聲響刺耳,他張目極望,卻仍想不通自己是在找些什麼!他動作迅速,卻仍想不通自己是在追趕些什麼!就只知道自己要找、要快,否則就要來不及、來不及了……
下意識穿過冠居的庭苑,張伯冠人才轉到走廊的拐角,猛地就先聞到一股刺鼻嗆人的煙味!
失火了!他呼吸一窒,腦子像被人狠狠棒喝了一棍,拔腿跑入小徑,直衝盡頭——果然是柴房失火了,焰光正盛著呢!
「糟糕!」他馬上轉身要去叫人來幫忙撲滅。
匡啷!
他急促的鞋尖像是踢到了什麼東西?反射性低頭一瞧,倏地倒抽一口冷氣,同時激動得全身打顫!
那不是他給異兒的玉塊嗎?!不是該佩戴在她的身上,怎麼會被扔棄在這裡?
咚咚咚咚咚咚!
「啪啦!」身後傳來一記木頭被燒燬掉落的聲響。
「不!」張伯冠立刻回過身,筆直衝入柴房內。「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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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那個周大通會是個麻煩人物!」相當臭屁的,張仲亞將鼻子豎得又高又尖,撇嘴批評,「可是啊,我從來沒想過他竟然會耍這種殘忍卑劣的報復手段哩!」
商場上的競爭本來就是有贏有輸,而這一回御衣坊年供由錦繡莊大獲全勝,獨家取得市場,周大通便盤算著要給錦繡莊一些教訓。原先,周大通只想著要破壞錦繡莊的織坊倉庫,奈何守衛重重把關,固若金湯,怎麼樣都進不去,這才把主意打到錦繡莊的主屋上,夜裡偷偷翻牆而入,放火來消怨解恨!
至於把前來的異兒打昏,則是想給錦繡莊來點下馬威!
「幸好大哥發現得早……」說到這,張仲亞就不得不問兄長了,「可是,那時候你怎麼會突然清醒呢?」幸好張伯冠清醒了,否則哪只是損失一間柴房這麼簡單?
對呀!其他在場的奴僕也忍不住豎起耳朵,等著聽張伯冠的回答。
「……」張伯冠微一聳肩,自始至終只顧凝視著蜷在懷中的異兒,他的手一遍遍順撫著她的長髮,再度抬起臉時,眾人微微屏息。這一回,倒不是因為他左半臉上的猙獰,而是因為張伯冠唇邊那抹溫存的笑意!
「大當家……」一片靜默無言的感動中,眾人終於明白了些什麼;打量張伯冠和異兒的視線中,也多了些什麼,然後,他們也都跟著笑了。
「好了好了。」張仲亞清清喉嚨,揮手趕人了,「走吧走吧,這裡就留給他倆靜一靜好了,還有許多事要忙哩!」比方說忙著處理燒燬的柴房,把人扭上衙門送官哩。
張伯冠用眼神對弟弟表達感激之意。他的身心仍是餘悸猶存,身子淡淡發涼著、指尖輕輕發顫著,非得把異兒牢牢抱在懷中,靠這份真實感來趨走七年前的惡寒。
當他一意識到異兒可能就在那間大火熊熊的柴房裡,首當其衝,就是想起另一張流著血淡笑地嚥氣,教他終身悔恨也挽不回的小臉——不,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打擊了。七年前失去蜜絲,他便覺得天地無光;現在,如果再失去異兒的話……
高大的身軀竄過一陣抖意,他的雙臂加重摟抱的力道,惹得異兒哇啦哇啦叫了幾聲以示抗議,但他沉溺在自己的心緒中沒有發現。
是的,七年前失去蜜絲時,他覺得天地都無光,但如果再失去異兒的話……不,這並非他對蜜絲、異兒的情感孰重孰輕,而是這種遺憾再來一次,張伯冠便肯定自己再也沒有存活在這世上的動力了!
「好痛好痛!」他發他的呆沒關係,但她可被他摟抱得好痛耶!小手拚命拍打他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換得他後知後覺的鬆手。
「異鄉人,我想睡覺覺。」他放鬆了,但她卻又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了,反而整個人又密密地貼合上去。「那個——壞人不會再來了對不對?」眼睛閉了又張,她惴惴地要求他一個保證,好讓她將它帶入夢鄉。
「不會了。」張伯冠克制著自己又想收緊手臂,他輕聲給予保證,「他永遠不會再來了。」雙眼乍露陰悍的光芒。
周大通這一被扭送官衙,錦繡莊絕對會請求那捕快及官府老爺將他「打點」得很好的。
「那好好……」打了個呵欠,異兒又想起了一件事,不覺又教她亢奮起來,睡意消散了些。「異鄉人,你是不是一定要成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