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我說什麼?」她大吼,氣惱著他的喜怒無常。
「你忘恩負義,我好心救了你,你還這樣待我?」她瞪著他控訴著,「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樣的嗎?目的?什麼目的?你的傷趕快養好,趕快離開,我就感激不盡了,放手啦,很痛耶!」
經過了幾天的相處,蝶兒對他那份陌生的恐懼不再,相對的,她的膽子也恢復了不少。
龍顓一時僵住了,她的表情那麼坦然,一點也不像在說謊,難道他真是誤會了她?
但世間仍有不求回報的人嗎?
人性不該都是自私自利的嗎?
或者,她是一個另外?
在心思回轉問,他稍一鬆手,蝶兒立即將手腕抽了回來。
龍顓看著她揉著紅腫的手腕,一股莫名的歉意不禁油然而生。
「疼嗎?」他竟然這麼問,開口時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蝶兒揉揉發疼的手腕,睨了他一眼。
「當然疼。」她嬌怒道。
見他一臉愧色,她的氣也消了泰半。「算了啦,你一定是被仇家給追怕了才會這樣,我不怪你啦,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哦。」
「我以為人都會貪財。」他突然說。
她停下了揉手的動作,抬頭說道:「所以,你才會認為我沒把佩玉給賣了,就一定有什麼目的,是不是?」
他沉默不語。
她瞭解地點點頭。
「也難怪你會這麼想,有誰不愛錢呢?但愛財卻不一定貪財,何況世間還有許多的事物遠比錢財更值得人珍惜。就好比說,我爹當初賣了我,得了五十兩銀子,我娘用了其中二文錢為我買了一件舊棉襖,為此娘還挨了爹的打。
其實,棉襖是人家不要才便宜賣給她的,而且還破破舊舊的,但那是娘拚了命買給我的,所以對我來說,它就是再舊再破,也是一件珍寶,現在就算拿一錠銀來跟我買,我也不見得肯賣哩。所以說,錢有時候並不重用呀!」
龍顓目不轉晴地瞧著她,這番話讓他對她的印象徹底改觀了,他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
這姑娘有別於他所認識的其他女子,她不卑不亢、不忸怩偽善的言行引起了龍顓的好奇。
他從頭到腳再仔細瞧她一遍,她的衣著粗鄙單薄,而腳上的那雙鞋也已污損磨破,但她卻能活得如此坦蕩,為什麼?
「蝶兒,妳在府裡當的是什麼差?都做些什麼工作?」
「我是一個婢女啊!我每天做的事可多了,劈材、打水、煮飯、清潔……」她數著指頭說著每天必須完成的事情。
聽到她細數著那麼多繁重的工作,他的兩道濃眉不自覺地扭緊。「那不是很辛苦嗎?一個月能攢多少錢?」
「我是賣身丫頭,不拿錢的。」
「賣身丫頭?」他的眉心黏得更緊了,對於這個意外的答案感到吃驚與不捨。
「你不知道什麼是賣身丫頭嗎?就是入府前先讓家人取得一筆錢,然後就必須終身……」
他煩躁地打斷她的話。
「沒想過要贖身嗎?」
「咦,你怎麼知道?」她錯愕地張大了口。
突然被料中心事,蝶兒不自覺地靦腆起來,她撥弄著手指頭細聲道:「我是每天都很認真的在做女紅啊,像繡點小帕子什麼的,拿到外頭賣可以攢些銀子,等存點錢好替自己及珠兒贖身。」她臉紅地說完後,突然又警覺道:「這種事是不可以亂說的,若被主子知道就慘了。」
「那為何不將佩玉賣了,拿了錢去贖身?」他更疑惑了。
她呆愣了一下,然後有些生氣了。
「喂,你這人是怎麼回事?你到底要我說幾遍才聽得懂,我雖然是一個卑微的奴婢,沒念過什麼書,但做人的道理我還懂些;佩玉是你的東西,就算我真把它賣了,我也不會獨吞所有的銀子,我頂多只拿你理該還我的部分,其他的我依舊會還給你。
而且我說過了,我沒將它賣掉,是因為我認為這麼值錢的東西,一定會有某種特別的意義,但是,你若堅持要將它賣出去,我再幫你拿去賣就是了,你又何必狗眼看人低?」她愈說就愈生氣,說到後來幾乎是用嚷的了。
龍顓一僵,沒想到一句無心的話,竟引來她那麼大的情緒反應,看來這個丫頭骨子裡的傲氣比他想像中的還多。
他略帶深意地看著她,她腰桿筆直地站在那兒,一張小臉因不高興而揚起,渾身上下有一種不輕易妥協的倔強,那不是一般婢女該有的。
那是一種令人很激賞的感覺,無關表象,而是更深層的,讓人不自覺地跳脫身份、跳脫容貌,自然而然地去喜歡上她,她不需要美麗的容貌,僅只一件粗布衣裳,她就是那麼地吸引人,讓人不自覺地想與她靠近。
「抱歉,我失言了。」他突然說。
「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以後別再提了就是。」她突然靦腆了起來,一張臉熱呼呼的不由得低下頭去,她低下的眼看見了他還未動筷的粥品,於是她又趕緊催促著:「快喝粥吧,說了半天的話也不見你喝粥。」
龍顓端起碗喝了一口粥,但他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她。
蝶兒感覺到了龍顓的注視,由於那視線太過灼熱,就像是那個晚上……
她在他的注視下開始緊張起來,莫非他瞧出了什麼端倪了嗎?
「你、你在瞧些什麼?我臉上長蟲了嗎?」她羞赧地紅透了臉頰,緊張地問著。
他盯著她半邊損毀的臉龐,不禁要感歎老天爺為何開這個大玩笑?
眼前這女孩若非左頰那片燒傷的疤痕,想必該是相當動人的吧……
他突然想起那個夢境,那夢中的仙子,仙子那張美麗絕艷的嬌顏,想著、想著,他竟然探出手來觸摸她毀損的半邊面頰。
「這傷是怎麼來的?」
蝶兒被他突來的舉止給嚇了一跳,直覺地往後閃開。
「燙傷的。」她緊張地隨口帶過。
他的濃眉皺了皺,「當時很痛吧,身上還有其他的傷嗎?」他的嗓音低沉輕柔,如羽毛般滑進蝶兒的心坎底,讓她全身起了一陣微微的輕顫。